小院幽记·四

作者: 2017年05月14日18:23 浏览:148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很荣幸。
    很荣幸我还能有这样的机会,能与父母弟弟一起动手修葺我们的房屋,翻修这几间一直养活着我们直到现在的,栉风沐雨一立就是二十五年的,与我同岁的房屋。很荣幸,我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在它们年久失修,刚好需要我们的时候,我还能及时出现,回报这二十五年来它为我们挡风遮雨默默无闻的付出。这些年求学在外,回家的机会太少,即便是偶尔回去一趟,也都是匆匆赶去,又仓促离开,连停下来好好看看这些老伙计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是能动手为它们做点儿什么了。所以我说,这次能有这样的机会为它们出点儿力,是我的福分,是我的荣幸。
    小院子除了被父亲自诩为曾经由风水大师开过光的“状元门”丝毫不能被打动之外,四面的院墙要全部重砌,屋顶要全部重铺,该换的房梁、瓴子、椽条要全部换掉。工程不大,但细算起来,要干的活却也确实不少。于是,我们一会儿是泥瓦匠,夯实墙基,和泥调浆,砌砖盖瓦;一会儿是石匠,用钻头打磨石片,稳建地基、梁柱,坐实墙体每一处承重受力的点位;一会儿又是木匠,测算新换的承重柱的直径、长度是否与先前旧的要被换下的等圆等长,而后先用板锯齐头,再用框锯开榫头卯眼,整个过程都是那么的叫人享受,那么轻易地让人觉出参与劳动的快乐与幸福。不仅如此,我还发现,在这整个的劳动序列当中,无论我们做什么,无论我们把这些房屋改造成什么样子,我们也都只不过是这其中的一部分,这一切貌似是由我们动手完成的工作,又决计不以我们为主导,它们永远是那么的自然而不繁杂,新鲜而无乏味,仿佛它们出落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自有它们自己的宿命与定数,仿佛它们就应该以这样的姿态存在,在它们自己的位置上保持着只属于它们自己的缄默、笃定与坚持。
    说真的,我说不好修建一座房屋从夯实地基,哦不,从看风水选地确定它的纵深、高度,这整个过程中蕴含着多少学问;我说不好修建一座房屋,从最基本的沙石、砖瓦、钢材、木材的选材,到混凝土配比搭建,再到内部的装修布置,这整个过程中又蕴含着多少学问。可我懂得,无论它是被修建的奢华朴素与否,精致拙劣与否,它都必然是由那些生硬的建材的存在形式,转化为另外一种极具生命现象的存在,而这样一种生命现象的存在,又有一个温暖的名字——家。
    家,家这个字眼太柔软,也太巨大了。它柔软到使人一触及就几乎被融化,它巨大到使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无不被它所包绕。有人说,其实家就是一个盛放爱的容器,仔细想想又何尝不是呢?每天锅碗瓢盆的日子,柴米油盐的味道,哪一点是离开了家,还能被赋予得了的呢?
二十五年前,在我刚出生后不久,也正值父亲二十五岁的时候,按照老家宗族的规矩,已为人父的父亲就应该顶门立户自成一家了。于是父亲带着我和母亲,从祖父祖母的老院子里搬出来,开始在我们现在居住的这个地方一点点一点点建起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属于我们自己的盛放爱的容器。
    我知道,尽管我无法用足够详尽的语言来描写这个家是如何被我的父亲母亲一点点修建起来的;尽管我无法用足够精准的词句来说明这个容器的容量有多大,盛放着多少爱。但每每伫立在这个小院子里的时候,我仿佛依然能感受得到,那个时候的父亲母亲对于这么一院房子充满了多少憧憬与向往,那个时候的父亲母亲在一砖一瓦修建这些房屋的时候,是多么的艰难与不易。
    那个时候的父亲母亲,肯定是跑了很多趟很多趟所谓的“有关部门”,开证明、送材料、上交申请,甚至找熟人托关系,才获批到了他们可以在这里建造这片小院子的宅基地许可;那个时候的父亲母亲,肯定是在“有关部门”给他们一尺子拉好了建房地界之后,又无数次用自己的脚步,丈量了这点从此便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地盘;那个时候的父亲母亲,肯定无数次精心规划了这片小院子的布局,这些房屋的格局,又精打细算到把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用到它们该用的地方上,丝毫不敢有半点损耗与浪费;而那个时候的父亲母亲,肯定也不会想到,就在二十五年后的今天,他们的两个儿子还能有这样的机会,从远在异地的大学校园里回来,帮他们一起好好拾掇拾掇这些“不争气的老家伙”。
    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的时间这片小院子已然已经是我们的根了。二十五年的时间,他们的呼吸,已然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呼吸,它们的命运,已然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命运了。而也就是这么短短的二十五年的时间,它们已然已经疲惫。我的父亲母亲,也疲惫了。

                                                                                                          2014年10月8日初稿
                                                                                                                      11月5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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