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诗只是对于个人有意义,而对于社会一点意义也没有。我们已经看见过这样的诗太多了。我们的公开的出版物或者民间的出版物上已经印刷过太多这样的诗了。我们并非反对诗人们或者写诗的人们写作各种各样的诗,诗人们有写诗的自由,有写作各种各样的诗歌的自由,但是,我们作为一个读者,或者说作为一个批评者,多少还是有一点反对的权利吧,或批评的权利吧。我不想站在太高的位置上,一棍子打死人家写作的自由,也不想一棍子打死人家发表的自由。确实,人家写作人家的,人家发表人家的,干你何事?但是,这些年来,特别是从我熟识和洞明诗歌以来,我常常在阅读中发出苦笑,或者轻蔑一笑:这写得真不怎么样,这写得太差了,这写得真糟糕,这写得马马虎虎,这写得还差那么一点……,我的评价是从我的阅读的目光出发的,是基于我的目光和能力判断的,甚至是基于我的写作经验、艺术直觉和诗歌意识、诗歌格局作出的判断的,因此那些能够引起我好感的诗歌,那些能够引起我好评的诗歌,就相当难得了。至于那些能够让我耳目一新的诗歌,那些让我自愧不如的诗歌,就太难得了!我这么说,并非我很牛,而是说我已经具有了一个成熟诗人的目光和心态。以之反观到诗歌写作上,或者说诗歌作品上,有时就不得不引起一些感慨。老实说,我并非总是批判别人的作品,其实我更批判和反思我自己的作品。一个不批判自己、反思自己、总结自己和怀疑自己的诗人是可疑的,至少在写作上是可疑的。因此我说,许多诗只是对于个人有意义,而对于社会一点意义也没有,这句话在某种意义上毋宁更多是对内心的我批判而言的。
说实在话,我这句话难道又不是针对社会上大面积流行或者发表的庸诗、庸作而言吗?确实,这句话也是我多年目睹了大量的平庸之作有感而发的。事实上我从不反对写诗,事实上我反对的是那些有一点诗人称号或者称得上诗人的人写作那些对于社会没有一点意义的诗,或者准确地说,我反对那些在艺术意义上不能给社会和艺术带来任何一点新的意义的诗。这样的诗我们见得太多了,它们即生即灭,——当它出生的时候,它已经死亡了;当它印出来的时候,它已经进入坟墓了。这样的诗,即使通过关系或者通过编辑者的法眼,印到中国官方自以为最权威的《诗刊》上,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只不过是给作者露一回脸的机会罢了;这样的诗,即使被那些所谓的权威的批评家们或者编辑家们印在什么经典的权威选本上去,也不过是印证了选家们的目光也实在不过如此而已。他们要么目光视野有限,要么也会囿于圈子,囿于情谊,产生偏差甚至严重偏见。
我们反对这样的诗,并不是我们不能宽容作者开始的时候不能这么写,而是我们不能容忍一个人老是这样写,老是钻在自己的小胡同里头,一条道走到死;而是我们不能容忍社会上一大批诗人,老年的也好,中年的也好,青年的也好,都是这样写作。如果都是这样,那么,诗的没落(相对于振兴而言)便是可以肯定的了。这么多年来,诗一直是发展着,各个代表性的诗人也是各写各的,各有各的进展和成就。但是,整个社会局面上,所谓的诗的冷落,却早已是一个常态。这,一不要怪诗人们,二不要怪读者们,诗歌自有其命运。因为种种原因,这么多年来,人们——广大意义上的读者——一定程度上疏远了诗歌。诚然,你可以说诗歌固然需要一定的审美目光和诗歌辨识能力,但是你也不能完全否定许多人的诗作在一定的时期确实不太关心甚至可以说漠不关心人们的痛苦、生死、诉求和利益,你诗歌不关心普通百姓,普通百姓何苦又要去关心你呢?
我并非不知道诗歌很大程度上是贵族式的艺术,是精神上的艺术,但是至少写作者是心系民生,心系底层,心系社会,心系家国,——这些,说起来,实在不如说作者的修养和胸怀、阅历和经验、个性和目光。换言之,一个人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就有可能写出什么样的诗歌。一个人把自己放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就有可能写出什么样的诗歌。我想,这一点,只要有深入的诗歌写作经验的人,就不可能不认同吧。可是你把自己放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你对诗歌艺术的把握和透视又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和境界,你对诗歌流变的历史和发展的大势认识又如何,这些不可能不影响到你的写作。有人说,我就是写我的,管它呢!这也是一种写作态度,如果不是达到一定境界的人,很容易陷入一种盲目,当然,盲目也能够写出好的诗歌,但是,你有没有这个命?那只有天知道了。
因此,你要求变一点儿什么,你要求新一点儿什么,你要求你不同于人家一点儿什么,可能你就得一定程度上费劲了。当然,诗歌有时也可以妙手偶得之,但那底子里,也总是有着相当的潜在修养、艺术直觉或者深层经验在起着作用的。
因此,你要求自己不同于人家,你至少得有所继承,有所创新,有所超越,——这几句话说起来简单,其实,你一辈子的写作能够这样走过来,你就是一个有福的人了,至少,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名符其实的诗人了。我想,只要你写出来的作品,能够达到一定的艺术高度,达到一定的艺术境界,只要你不毁灭,只要流传出来,它总是会找到知音的,或者会被人们认可的。但是,世人们的认可也是一种宿命,有时候好的作品,难以在它出现的时代获得公正的评价。
因此本着这样的心态,你尽管可以放开你的手脚来写你的诗,但事实上又那么容易吗?好诗真的就是那么容易写出来的吗?——也不见得!即使一个真正成熟的诗人,他每一个阶段都有每一个阶段的写法,或者说他也在求新求变,他也不会老是重复自己,他也是跟自己的经验在较劲,甚至,他是在跟自己的思维较劲,因此一个好诗人有时也会写出二流、三流甚至不入流的诗作,甚至发表出来,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他自有他自己优秀的作品存在,那些优秀作品才是真正为他挣得艺术地位和艺术名声的“定海神针”。换言之,一个诗人只要真正站住了脚,他的一些失常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也不能太多,太多了会被人视之为江郎才尽而嗤笑的。
但是,社会上那么多的无名者,或者有名者,每天产生大量的诗,社会上林林总总的官刊民刊包括网络平台,发表着大量的诗作,你翻开一本诗歌杂志,里面布满了太多的这样那样的诗,你翻读下去,真的能找出几首好诗来吗?或者说,真的有一两首经典之作存在于里面吗?——这确实难!——一个方面是这样的概率很低,另一个方面又是很难说。怎么难说?因为任何人的作品要放在他的系统里或许才可能真正清晰地评价(但他的系统又必须放在更大的社会/艺术系统里评价才会得到比较可靠的判断)。撇开追根究底的因素,只凭阅读的感受和判断,因此,你翻到了后面,往往会一扔了之;或者,刊物里面的作品大多过了发表的水平线,不能说它们有多差,也不能说它们有多好,反正基本都过得去,那它们的存在真的有意义吗?一问之下,结果自然只能一分为二地看待:对于作者,这些诗作当然是有意义的;对于社会,这些诗作当然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对于作者个人有意义,也得一分为二地看待,首先是得看什么人,其次得看这个人以后怎么样;再得分析这首诗在他的写作格局里有什么样的位置和意义?——如果能达此境界的人,多少已经是一个人们关注的诗人了,否则,根本就没有人去关注他的作品,根本就没人去评论他的作品。对于绝大多数无名者来说,顶多就是说他发表了这首诗作,他写出了这首诗作,然后……,很可能没有然后了,一切堙灭无声。
究其原因,许多诗只是对于个人有意义,而无法构成对时代、对社会有意义。这些诗大抵品位低浅、底蕴缺失、艺术欠缺,它们无法构成一个艺术世界,无法构成时代的精品,更不能形成传世之作。除了它们发表时除带给作者一点快慰之外,时代转眼间可能就取消了它们存在的意义,让它们变成了过眼云烟或者废纸一张。这样的现象,在艺术史上从来就不是孤立存在的,并非自今日始。
我有时钻在诗歌艺术领域里,也确实替一些诗人可怜,他们的格局确实不大,他们的艺术世界确实非常有限,他们终其一生好像都在写作,事实上又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创造力,既没有雄篇巨作,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诗歌见解,要维持一个诗人的名声也很难,尽管现在看起来人们还维护你,但是能维护到什么时候去呢?
退一步为作者着想,其之所以如此,大概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毕生功夫用得不足,钻研不深,仅得皮毛便沾沾自喜,最终不能成就其大;二是本来是门外汉或半路出家,偶然有所得,便自以为是自己所创,虽然努力追求,终至所得无多;三是,创造力不足,虽然自己有所成就,但最终不过如此而已,令人感叹;四是锐意钻研,确有所成,但在人生之途中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迷失,最终所得也仍然存在许多局限。
固然,所有的写作都可以成为个人的消遣品,即使发表出来引起关注,但其最初在作者那儿,未尝不含有消遣所致;固然,所有的写作都可以自以为给自己写作,对自己负责即可,无需对社会和人类负责,既然如此,那么你这个诗人的定位,你这个作者的定位,也就可想而知了,此其一;其二,那么你发表出来,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含有你心中多少存在的想要得到认同和渴望得到尊重和认可的心理?否则你发表出来干什么?如果你写得不够好,那么这个社会或者以后的社会,人们又何必去读你的作品呢?
时代总要给一些作品留有位置,时代总要给一些作品赋予其外在意义和时代价值,从而使这些作品能够留存于世,成为脍炙人口的传世之作。这既包含了作者的敏感的艺术追求和艺术心血,同时也是时代情势下的外在赋予,问题在于你能否抓住机遇和具有这样的才干而已。
诚然每个人的作品都有其存在的意义,——至少对于个人而言,其作品对于其个人具有意义;但问题在于:你的存在意义是否能够扩大一些,是否能够更广泛一些?是否具有普遍性呢?还是单单只具有狭小的个人意义?如果单纯只是个人性质上的意义,那么它的艺术价值肯定不会长久。只有那些具有普遍的艺术意义的作品,它们的艺术价值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更加凸现和耀眼,才会更加重要和突出。纵观历史上,只有那些伟大而自然的作品,即使时代的远逝而不能再增加它的意义和价值,但是无论那一时代的人们,只要读到这些作品,都会打心眼里喜欢,都会打心眼里佩服和尊敬这些诗人,那么这些作品将会获得永生,获得后世人们认可的经典地位,它们常读常新,时间甚至也不能也不会取消其存在的意义。因为它们不仅是那个时代的见证或者美好事物的见证,而且是人类中永恒的精神追求和生命活力的见证。它们有着永恒的艺术意义和艺术价值,作为艺术经典而永垂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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