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虎

几乎是一瞬间的，它的影子
猛然映在玻璃杯上
我的手迅速抽走，抬起头

那是一只壁虎，趴在落地玻璃上
静止得像是没有生命
它的存在，是为了与这喧闹的餐厅
形成某种对立？

对面的人，还在滔滔不绝
谈论暗物质
我喝了一口茶
——杯子上的影子消失了
包括落地玻璃，那儿空空的
壁虎仿佛从未出现
它产生于某个念头
最后又消失在某行诗中？


像是花瓣

白玉兰盛开得太过迅速
明月趔趄了一下 

桃花开在监狱里
这动人的春天
让路过的人，一次次
翻墙而入

那天清晨，我在树下等人
看见那则新闻
美丽的入殓师
第一天上班，双手颤抖
拿起腮红
在一个溺水男孩的脸上
画上淡淡一笔

像是花瓣
重新回到枝头
像是又活过来了
流干眼泪的母亲
朝他张开双臂


收尸人

被警戒线围起来的车祸现场
看起来像个钝角三角形
一个人走到三角中央
人群突然静下来
他拉开裹尸袋的拉链，弯腰
抱起那个血肉模糊的人
放好，然后
他把剩在地上的，零碎的
作为这个死去的人身上的一部分
也仔细地捡起来，放好
他又走到远一点的地方
捡起一只掉落的皮鞋
将它穿上死者的脚
最后拉上了拉链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背对着人群
把一个人碎裂的身体
完整，体面地
抱上了车


最好的风景

父亲住的病房，在走廊尽头
对面是一排居民房
几片尿布在风中飘荡
我听见婴儿哭声，从五年前
儿子出生的那个春天传来

病房右边是开水房
从窗口望出去
一条曲折小径
通往低矮的白色房子
刚刚有人从那儿哭泣着回来

我的心猛地抽紧
逃回父亲的病房
他正慢慢吃着一个苹果
眼睛盯着窗外
顺着他的视线
哦，那儿有最好的风景
一座中学时代的山，密集地
扎满了阳光，青竹，松树和柏树
我曾在日记中写到过它们


黑夜的火光

我见过在城市
盛开着，红色花簇一样的
火光。那天晚上
我游荡在北京街头。空气
又干又冷  
有人在生火，在十字路口
跟另一个世界的人对话
我走过去
伸出冰冷的手
火焰后面的人，抬起头来

我同样见过，故乡湾木腊的荒山
散落着人的骨头，在黑夜
燃起零星的火光
好像是对人世的回应
微弱，却终于
在这世上，得到显目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