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刺猬是迟缓的事物
走近它时，它放弃了逃跑
蜷成团，让刺像钉子一样倒立起来

我欣赏它的决绝
如果是我，会慌乱，会狂奔
会露出软弱的部位
我的刺稀少而柔软，竖起来时
仍然会在微风中抖动

在这个月夜，月亮是另一个迟缓的事物
我们的对峙，她驻足观望
云，一点点靠近

如果一直对峙下去，月亮会生锈
我也会锈迹斑斑
而钉子，会被月光擦得雪亮


等一场风

这个季节，风悬停于高处
我等的那场风，不是风花雪月的风
不是古佛堂前的风
而是一场穿透灵魂与肉体的风

多少个祈愿，等待一场风的到来
比如草低下头，现出牛羊
雾霾蒙蔽的天空，需要风来擦蓝
心中的块垒，以暖风化开

今夜过于静谧，风在细胞中聚集
从身体深处徐徐刮来
一路擦亮好多小星星


塔

塔松的内部，是一个多功能厅
遮蔽在周身的枝叶，是
承重墙、装饰板和各式开窗

夏天是歌厅
蝉，飙了几个月的高音
那只飙到最后的，没有对手，黯然退场

冬天是会堂
鸟儿，吵作一团，观点迥异
只有等黑夜出手，才能
压住阵脚

塔松长在塔林里，塔林却异常安静
偶尔有内部崩塌的轻响，也许
只是高僧展了展身子


葬鞋

鞋底最痛苦
碰到的石头，一律和它作对

钉鞋匠对待鞋底的第一道工序，就是削
然后钉上铁掌
从此，脚底有了铁质的回音

铁和石的龃龉，增加了尘土的分量
我该给鞋底举行一场葬礼
鞋印的黑白照片，像月球上那只一样肃穆

而我，应当跪在孝子的位置
讲述逝者的荣光


引力

一个是地心，一个是太阳，在两个方向拉扯
你服从谁？
垂柳选择地心，它的肢体努力够向土地
白杨选择太阳，它不在乎根还在土里
枣树、榆树似乎左右为难，它们
曲曲折折地活着，没有明确的方向
我的一位朋友，从三十多岁开始
屈服于地心
从那时起，成了一张弓
再没有看见过头顶的太阳
我的另一位朋友，他一直都是
抬头看天，低头走路
活得小心谨慎
这一天，他在十楼的窗口突然开悟
毅然顺从了地心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