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聚着他数十年心血的诗,真实记录了一位追求光明的夜行者,高举火把穿越精神炼狱的执着和艰辛。
——冷慰怀
刘知文的诗。当你读它,就准备在客观世界与内宇宙的邂逅中作理智与幻觉的摩擦。分行的汉语间拒绝言语行为的表层指向,你的头脑无法获取那种有意渲染的表层轰动的效果,当然,你可以反叛,可以谋杀,可以用很多种方法,去透析、重击、曲解、摆脱或屈从,甚至放弃阅读。
——吕布布
刘知文写诗,对自己的要求历来很苛刻,他写不出表象化的诗,更不会无病呻吟,对待艺术的态度非常严肃。他的诗讲究意象、暗喻、通感、幻觉、象征的运用,诗的空间大,语言速度快,感情色彩浓烈,跳跃性强。读他的诗,你必须集中精力,仔细地品味那些诡异的变化,和沉浸在意象深处的情感。
——远 洲
凋 零
十点钟,我走上村庄后面的山坡
蟋蟀的叫声和星光、泥土一起抖动
盈盈水塘,今夜只是数点寒光
秋月,我看她玉体凋伤的碎屑
跌,落——
划破黑山
夜色如沙,山野清晰。我踏过枯草
鞋底咯嘣咯嘣地响,是蚂蚱的尸骨
是的,你无法抗拒,谁也不可逃亡
我的黑发碧叶早已逝了——
只是这颗心,它不懂得凋零。而且
不听劝诫。它还是火,正烧到执迷
今夜没有新诗
零时,星光照山野,照这片荒地
荒地那头是我的土屋。我身旁
残伤的野蒿落着它苦味的子实
──这不是新诗
零时三十分,星光照我的村庄
人们睡了,习以为常的劳碌、笑骂
和争吵,都睡了。一堆冷寂的房舍
──这不是新诗
一时三分,星光照我肩上的汗渍
我掖紧衣襟,藏好忧伤。草间小路
我模糊的影子──这不是新诗
二时四十七分,苍穹浩亮而低垂
苍穹,你的冥想里不见一根荒草
神灵离我一定很近呢。伫立,徘徊
──我还是找不到新诗
美丽的野火
这夜,没有星月
你像一丛橘红色的珠子
浮动在幽暗的远山之巅
像一片灿灿的笑。轻轻荡着
像一汪浅红的泪,不停地闪烁
寒风,袭我,洗你
袭我长久眺望的身影
洗你红色少女燃烧到凄苦的肝肠
你的肝肠在说话,你要揭开黑夜的
面纱?
暴风雨之夜
静悄悄,我面窗而立
浩茫茫的世界今夜只是一片惊呼
闪电,时而亮了我的房子
谁的忧郁,在外面哗哗地流呢
雷,一次又一次轰炸我的窗子
窗外一棵大树被狂风折断
我悄然无声。谁也不能把我打开
我是大疯狂之内一个小小的秘密
天空,青白的光辉呼啸、飞扬
我耸起耳朵
那乒乒乓乓响的也许都是门呢
雷声,正在高空开拓它的疆域
暴风雨之夜我躲在世界低处,悄
悄地,墙上的钟,也悄悄地摆动
车窗携带我的眼睛奔跑,
窗外的世界是一张茫然的脸,
悠悠,旋转着。
原野?冷风翻开一片豹皮的金色。
车笛。灯火——
窗外的世界是滴血的赌盘。
车皮擦破了庞大的蜂巢——
城市。城市?
这千百万明亮的小东西,嗡嗡地,
我说不出它们今夜的酿造。
车厢晕了,一排排生命之树的硕果
闭着眼睛轻轻摇晃。
窗外!天地间是个旋转的铁笼,
红的火苗,在黑丝网上挂着,
火车在这笼子里奔走。
我睡了,睡在红与黑的漩涡之内,
朝下,越旋越深;
我醒了,听硬座底下的路,听
被碾轧着的暴雨,一条,薄薄的。
烛焰
荒夜。我的烛焰如剑,如雪
如一株明亮的玉体
扎根于旷野
你燃烧的嘴唇
吸取我眼中的水吧
你的锋芒,无惧兽的牙齿
流浪者。北斗亦然归隐
我以腹中的黄沙、碎石、草叶
以及黑色的汉字
年复一年
就像养育我女儿锋利的灵魂
袭袭寒风,你静静地摇着
风更紧,你眨眨眼——
夜之涯,走动你那么多的影子
给不死的海子
—— 纪念海子逝世二十周年
山川静默
带走你的那一列火车呼啸不止
你的血呼啸不止。二十年了
你的笔躺在哪里?它紧闭的嘴
一定噙着压缩过多少遍的风暴
手风琴的低回摇撼我背后的山谷
我的灵魂是一枚凋伤的落叶
卷曲的中心亮着我的耳朵
从黄昏,到拂晓。听你唱歌
二十年常见你火光映照的脸
你蓬乱的黑发。你是王子
众神死去的夜晚。你在呼唤
土地的悲伤是你的也是我的故乡
二十年,你走出多远?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是呀,是这样的远方召唤——
十个复活的海子
“一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和我们
都朝远方走。
正在穿越神圣的黑夜
冷风
——与孩子交谈
冷风在我们头顶上,飕飕地
你说那是怪鸟的翅
我说那是超速超薄的刀片
你看光秃秃的树椏,小河这么瘦
白昼越来越短
你太小。不要怕
这种刀片是上帝给冬天造的
我们是人,年年打冬天走过
我们的血液总是热的
待你长高了,再听那飕飕的声音
它就会刮掉你眼中的俗尘
那时,你看见冬天,原来是一个
脑袋亮亮的、端坐的、微笑的
——那是佛。佛光照邻
贴在墙上的大镜子
它闪光,闪它的荣耀
但只能显示面前人物的半个外表
妄图走进它里边去的孩子:
“这不行!我碰到一片明亮的僵尸”
你对镜,镜中的人不是另一个你
尽管脸与脸相挨,
却是两个隔绝的世界
它贴附墙的表层;它那样的平滑
所以它没有任何记忆
除了灰尘它空空如也
在这儿,我们什么也捉不住的
锁上这空屋的门,下楼梯的时候
听——啪,啪!——白亮的声响
孩子说,是谁在屋里打谁的耳光
风筝
我看见童年的风筝,还是那一丝
顽皮的微笑,解读我
半个世纪的失落。还是那双
幼稚的眼睛在我凋枯的眉下闪烁
秋霜降临
我放飞的二月还在飞
他不知道年纪、坠落和死亡
不知道悲怆的大地还在雾里延伸
“不知道”三个字
这简洁而持久的光芒,在我之上
在我之内
是我第一声哭啼撞开的天空
风口
不要企图击毁我的胸脯
我不会被吹散,为烟
请掉头,送我
到你寂寥的住地
你我一样空空,无定
合作吧!
你是我看不见的皮肉
我是你摸不着的骨头
我的心是七月流火
是你的眼睛
走,我们走
这世界好热!上帝死了
我们走,我们冰冷地
呼——呼——
海滨之夜
谁在沙滩,寻找今夜栖身的窝巢。
谁,抱着黄金
坐在船舱中周游世界。
谁打着呼噜,
如同一截圆木漂流。
大海像一架巨大无比的古琴,
谁,缓慢,缓慢地
敲击着。
庄严的轰响
从现在,到未来——
此起,彼落,此起,彼落……
谁,背负苍穹
一步一步
走在那震动着的弦上,
他知道:下临深渊。
奔跑的房子
一座奔跑的房子,你在里面
奔跑的窗子,外面的世界深不可测
你藏起软弱的双手
看白雾和白雾中的事物
不断地不断地向后面逃离
你想起一位诗人说“万物都是现在”
那么,现在跑完了就是未来
你喜欢这样奔跑
你断定窗外呼呼吹过的气流
来自前方的前方,有些异样。你想
是未来催促着现在。这样奔跑
你的头颅越来越轻巧
这是什么地方
奔跑的房子为什么停止?窗子关闭
黑暗占领房间。你孤独,惶恐
这样不行,不行!——你小声说着
你想,你想狠狠地做梦
徘徊
我在广阔的镜面滑行
我的影子告诉我:梦的尽头是深渊
怪石一如猛兽
山涧流泉告诉我:顶峰以上是虚无
繁茂的原野。我的拳头
把积压的文字捶打成两把斧头
返程的苍鹰告诉我:远方之外
阳光的金矢随时射杀黑亮的眼睛
是大海诞生了世界底层的雷声
是海浪教我们渴望自由
我是独木舟。老海龟告诉我
海浪之下,只有吞食和被吞食
没有愧疚,没有怨恨没有哭泣
我遭遇风暴
是我不曾受伤的眼睛告诉我
风暴之内是一个洞窟,里面居住着
一条最光滑,最精巧,最长寿的
舌头
舞 者
像燃烧的弓
像一个黝黑的漩涡
像一组朝天空翻飞的金蛇
灯光转暗
在空旷舞台的边沿
像一根兀立的石柱
她缓慢地,抬起
锥子似的足尖
扎,下去
(地毯是死去或活着的皮肉)
音乐迟迟、她
每,一步——半个世纪
灯,渐亮。她停住
举起一条腿——一支箭
灯,暗了
她是一条几欲断裂的弦
向茫然天际
射出一个呜咽的足尖
(没有观众)
交谈
灯灭了。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交谈吧,用粘着一层沙粒的喉咙
我们粗糙的嘴唇
低下去,让声音擦着土地
慢,再慢
就像你一生绕不开的泥沼
好容易拔出一只脚
再拔另一只
一块乌云爆响
亮了一下天涯
我扔掉半截烟卷。交谈
用一点疯狂的手势
用我们延伸到明天的沉默
风吹来李白的月亮。
我们漫无边际。从蚂蚁
到一页纸正面和背面之间的距离
从枯叶,到天机
灯亮了。白光拍打四壁
——你是我想象的人物
诗脸谱栏目主持:宫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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