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大年初一母亲起得很早
先梳理好自己花白的头发
才叫醒我和二哥
让我们洗脸涮牙，换上新衣新鞋
然后二哥去喂猪喂牛
我到鸡圈撒一簸箕玉米粒

这当口，东方的晨曦初露
父亲吐着热气进门
担来新年的第一担泉子水
水来自很远的清水沟沟底
无秽无尘，清澈香醇
母亲舀水的姿势如同敬神
绝对不会让一滴水洒上灶台

我帮着母亲点燃灶火
炊烟从窑洞漫出
一直漫到村外，透着温暖
面是擀好的面，汤是煮好的汤
只等水开汤热就可以下面
母亲盛好第一碗的臊子面
让我端到院墙之外泼洒

太阳才刚露出笑脸
几只抢新的鸡到处寻寻觅觅
一群睡醒的麻雀在树枝上交心
我虔诚地把面碗放在高处
挑一筷子面，泼些许臊子汤
双手合十，许下我的心愿
直到鸡抢走面条，麻雀攫走臊子粒

我端着剩下的臊子面回屋
一声不吭。把面倒入煮沸的汤锅
父亲开始给灶神上香磕头
二哥捂上耳朵放响串串炮
黄土塬上的院落里喜气升腾
富神坐灶台，穷鬼走他乡
而人围桌开怀，吸溜生活

多年以后，我长居戈壁
在大年初一忘不了吃顿臊子面
吃面之前，把第一筷子面泼洒黑石头上
然后按住胸口，巡视旷野，
看看护佑我一生的神灵
会从那个方向走来
那一尊神是我的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