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他们再进一次矿山(组诗)

作者: 2016年12月19日08:11 浏览:361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请允许他们再进一次矿山》

那些对矿石依依不舍的人
体内必定有一道含有铁素体的伤口
请允许他们再进一次矿山
.
这次
不扛大捶,不拿扳手,不提焊把
不穿油腻工作服,厚重劳保鞋
不戴反光安全帽,绝缘手套
请允许他们在矿山里随处走动
.
看看电铲,牙轮钻,推土机,矿用汽车
以及边坡,溜井,乌鸦,矿石里的小草
最后,请允许他们,悄悄捡几块矿石
用来刮骨疗伤  
 
《采场上,一块长角的矿石》

矿山顶上,耀眼的红
都说是朝霞,它却吟诵成落日
垮塌的石头,都说是祸患
它却说是山的骨骼
路边的巴茅,都说可以安享晚年
它却说有叫不出声的疼痛
以及电线杆上的喜鹊,它说成是乌鸦
.
肯定有什么异物潜伏在它的体内
那凸出的棱角,就是铁证
.
守口如瓶,难,逆来顺受,是的
长棱角的矿石,一部分深入大地,抱紧泥土
一部分承受风吹雨打,岁月侵蚀
带来的剥落、践踏
.
粉尘,油污,雨水大量聚集在它的表面
这肮脏,多么辽阔,厚重
俯下身,只有低到尘埃里的人
才能触摸到它的棱角,以及棱角里干净的风
 


《尘土飞扬中,我们在吃午饭》

矿石发烫,铁路发直,电铲发晕
时间从中午十二点晃荡到下午二点
堪称机器似的工友,才停下来


安全帽是工人的另一张脸,不能轻易取下,盒饭里
滴下的机油是佐料,落下的粉尘是佐料,流下的汗水
也是佐料

 
对于我虚构出的寒玉饭桌,高山草垫
以及用来挡住毒辣太阳的绿荫,工友们都嗤之以鼻
此时,他们正背对着我,怀揣一肚子蜂蜜

 .
夏风轻轻吹过,干涸的河流恢复了生机
一道道柔和的目光跳过矿石,仿佛蜜蜂围拢了过来
仿佛我是一朵太阳花 

.
《他们说,一到采场,我更有女人味》
 .
换上工装,戴好安全帽
纵身一跃,上了值班车,到了山里
我就是矿山的一朵焊花了 
.
山石也和我一样吟诵
采场像个泥坑
采场像个陷阱
而在大架上,拴着安全带的我
像一只山雀,接话
更像一把剪刀
.
工友们呵呵一笑,说我剪掉了矜持
虚伪,却剪不掉女人味
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块
精细的活矿石

 
.
《采场上,休息的时候》
.
他们抢我的书,手指绕我长发 
他们个个趾高气扬,学我语气
吟诵:“我知道你在后院偷我的红果,我按住不说”

我骂他们苦命人,有活时,累得伸不直腰
没活时,闲得慌。他们大笑,把头望向山顶
那黑黝黝的地方。当然,我也是

矿粉又扬起......
采场上,已疯传买断工龄,一刀切的事
生活是个漏洞,身悬其中

残阳如扫帚,边坡上,似乎有岩石在滚动
他们往下移了移,尽量贴紧矿石
我也移了移

 
《风是有能耐的》
.
这股风,是迅猛的
仿佛防不胜防的刀子掠过
我的同事:有手指被压变形的
有手臂被刮掉一大块皮的
有脚趾被挤骨裂的
有铁屑刮进眼球的
还有几年前,一个工程
推土机和人都滚下了悬崖,后来事故分析
也是被风刮下去的

“工龄满30年,或者还有5年退休的”,
通通一刀切


《雷雨》
.
轰隆隆,一条银龙腾空而起
我的同事,惊慌失措,重重地撞在了铁门上
 .
所有的人,不由自主地奔跑起来
充分暴露了,他们害怕被雨淋湿的担忧
那一刻,屋里正在填调查表
是买断工龄还是内退
.
接连几天的黑沉,风吹过,云动过后
天空又象征性地挂起了几缕阳光
多像一场马拉松比赛啊
 .
经过反复的折腾,我和同事们
已经从最开始的喊天骂地,躲躲闪闪中
无处躲闪了
 .
天都如此了,我们能怎么办
就顺应着怎么办吧,轰隆隆地雷声掠过
我和同事,早已淡定了
 
.

《竞聘》
 
时间的外壳已悄然脱落
显露出生硬,无情

去留在一张纸上,命运
也在一张纸上

密密麻麻的名字,似风中翻涌的矿石
沸腾,又安静

说得好好的,要和矿山相依为命
八月的门一打开,便有飞沙走石
袭来

他们走了,我就一直沉默着
我怎么就这样无动于衷,有定力呢

规则,哪有什么规则
真想跳起来甩一耳光出去
可我,至始至终没找着那张狡诈的脸


《空》

寒风一样,他们在我面前寒着脸奔跑
麻木地往垃圾桶里扔焊把,扔脸盆,扔毛巾
扔油腻工作服,劳保鞋…….
叮叮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
.
我大声地呼喊他们的名字
亲爱的工友,无人答应
没竞聘上,我理解,心痛
受伤害最深的一群啊
.
阳光滑落,旋转的风中
我也像一片落叶似的,坠落在墙角,残酷啊
手心里,曾经一个个温暖的名字
如何瞬间冰凉
.
泪咆哮着,第一次感觉自己是有罪的
仿佛四面沙漠中,我罪有应得,穷途末路
匍匐在地,被囚禁还是被鞭打
我都认了
.
领导说,空出了这么多柜子
你选两个用吧,我没有出声,一个个打开又关上
关上又打开,我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想一根根拽出来
  


《再竞聘》

像旧货市场的商品
现在,正展示在陌生的厂房里
自从没竞聘上原班组的岗位
他总感觉自己低人一等 

想起家里的老婆孩子,他苦笑着摇摇头
皮带工……,他喃喃自语
苦累不说了,就是那个粉尘……
以前,哪个愿意来这儿呢 

开始点名,点到谁,就答应一声到
然后所有班长的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
他有点儿头晕目眩,感觉自己进了猪儿市场又能怎样

依然是先打分,后统计
只聘用前四十位,这就说明三分之二的人还要落选
他死死地盯着那页纸 ,好像那页纸里
暗藏的惊涛骇浪,是他的生死薄
 
 
《他们说》

他们说,作为一线工人
要随时整装待令,抢修设备
他们说,必须戴好安全帽
穿好劳保衣裤,不然,罚款
他们说,要爱厂如家
不能埋怨工作的苦累
他们说,失业率这么高
有一份工作,应感到荣幸 
他们说,企业这几年困难
工资晚发很正常 
.
我沉默着,就像经历过
粗爆,二爆, 细爆的一块矿石
好铁无声,好矿石也是
 
.
《 加班》
.
干完活后,没车
采场上空无一人

那就和矿石玩玩吧
十二块矿石围成一圈,一月一块

我说我的焊工技术一流,矿石没有反应
我说我的钳工技术一流,矿石没有反应
我说我的电工技术一流,矿石还是没有反应

算了,还是玩手机吧,等我打开微信
抢了若干红包后,起身,刚走没几步

这些铁石心肠的家伙,板着脸
都追了上来


 《关于蓄水池》

“不听话,丢蓄水池去…..”
所有的人,立马不作声了
他笑着摸摸自己被权利撑得凸起的肚子
打着饱嗝走了
.
“蓄水池”三个暗语,在改革初期
每天,就这样被人提着敲打着我们的耳膜
就像万吨矿石粉末,被一只巨手
从空中不断地抛下,尘肺啊
每个人都吸进去了
.
闭上嘴,就让它做一个失去舌头的词语吧
可大风是有能耐的,大架上,我的同事
被风的手掌一推,体内那些含有铁素体的粉末,就从嘴里窜出来了
像回归,向着满山的矿石投下去
.
现在,我终于从担忧转向了好奇
蓄水池是什么,问蓝天,问白云,问芦苇
没人回答我,我低下头,却发现了
每一块矿石的纹理,都像被扭曲过的灵魂
有被涂改、碾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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