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北京之夏

拥挤的车流，嘶鸣的喇叭
游行的队伍高举标语，大喊“阿宝回来”
空气燥热，人行道上人群在发酵
高耸的钢铁巨人拉高村庄仰望的目光

闪烁的霓虹灯悬在夜空中
洗头房门口不时瞟过的暧昧
水果的香味，烧烤的香味

在朝阳区护城河畔的砖头胡同
一间六平米的违章建筑
二十岁的男孩在黑暗里聆听
来自肠胃深处的欢歌


      砖头胡同

六平米的空间能放下什么
一块木板架在摞起的红砖上
不足一米的空地，在门与床的角落
一米高的砖台，孤傲的电饭煲
旁边紧挨着房东的二层小楼

趁房东不注意的时候
将仅有的一点米倒进电饭煲
通电，加水，足够多的水
温暖日渐虚弱的肠胃

夜幕降临的时刻
逃离，在广阔的京城里游荡
一百元的暂住证是种奢望
树林深处偷情的男女走后
报纸还在，或许可以小憩


    从长安街经过

行驶中的公交车突然停止  
一张张趴在车窗上的脸  
从高耸的英雄纪念碑广场上  
一队橄榄绿由南向北整齐游动 
 
所有的喇叭哑掉  
所有的人声在喉咙里打转  
所有的呼吸被压在肺里缓缓地  
缓缓地，一点点从鼻腔里溜出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绿色的队伍消失在紫红色的城门内  
客车迅速启动，穿过中心地带  
喘息声，吵闹声如突发的海啸  
空旷的荒野突然鸟兽齐鸣


    岳各庄菜市场

十吨红色尖椒堆在地上
像一座火焰山，在岳各庄菜市场
七月的高温助燃了火焰的高度
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站在不远处
抽着烟，时不时朝这边望一眼

在人造革皮包里
一把刀被懦弱一次次抓起，又放下
旁边摊位的山东大姐说
“他们在，我可不敢买你的货”

山在不断塌陷
山脚下辛辣的溪流越来越多
刀在阴暗角落里挣扎，嘶喊
不远处胖子手臂上的纹身
瘦子的搭在肩头的小辫儿

带着谄媚的笑
挪行到面前，对胖子说
“大哥，就按你说的价给你们吧”
回头，看一眼那座山
火焰熄灭，越发矮小了


        归去

手里紧紧握着通往沧州的车票
口袋里剩余十几块钱
应该能喂饱沧州到村庄的路程

凌晨一点的火车站睡意酣然
仅有的人造革包里空空荡荡
一把刀在朝阳区某个垃圾桶里沉默

大门口，横七竖八躺着的人
低沉的交谈声，站内昏黄的灯光
带着恨意和决然离去，没有留恋
身后，满地破碎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