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游衍笔记（九首）

站在山岗，雨灌进喉咙
治疗失眠和瘫软的骨头，手指绝望
掐住花喜鹊的鸣叫，风吹皱了
麦田，妨碍陌上人
把盏问，青天如剧场
悲欢离合上演，不议论
不痛不痒。令人敬畏并腹诽的权柄
必然腐朽，石头和衣而睡
何曾招惹谁，不酗酒
不妨碍对云呕吐，我不关心艳情
不关心冤案，只怜悯众生
杨柳岸传来笛声。饱食者
嘲讽饥饿者的饥饿，他们吃山珍海味
从不杀生，偶尔躲在房间里
说：我更爱你
春天的肉欲。还是掬水月在手吧
草木已长时间惊慌，纷纷折腰
风筝常常葬身于悬崖之下

过故人庄笔记

作为时间的诈骗犯，竹外桃花
三两枝是合格的，掩饰池塘柳
可笑的外遇，铁锈泛出红晕
闲下来的锄刀犁铧，割破血管
在瓦檐下打发正午，它们必定厌倦了
对方。黄昏从一毫厘外赶来
他们拥有土地，但从此不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仅仅种下不安稳的贫穷
满山遍野。梨树、刺梨
以及苹果、核桃，肆意妄为
警告我，得存下积蓄
便于明年买下榨汁机，逐果木而居
任由牛羊无草，死在水泥圈中

春愁不破笔记

暖风纵容青草萋萋，悲怆繁芜
祖父居住在山半腰，与整个世界
越来越深的虚荣和伪善为敌，他隐藏
自己的尖锐之痛，亡故于丙戌年
春天。长我一岁的堂叔
死于一次或是意外的车祸，现场酒瓶碎裂
细节裸露，时间是甲午年
三月，也许稍早一点
血从头颅喷涌出来。这些生活的囚徒
终于得到无罪释放，留我继续
在人世间匍匐，无论悲喜
沼泽没有边际，陷阱深不可测

坎坎伐檀笔记

春色越来越深，白衬衫凉薄
山岗上的幽独，是空腹饮酒后的灼痛
草木井然有序，利用手中的剪刀，逼迫春风
结自己留一条生路。瞌睡正来的午后
急于躲进樱桃树的阴影，孤独不可逆转
油菜花开得声色并茂，路人甲乙丙丁
继续苟活三十年。梧桐叶不断肥胖
坐在水穷处，泪水落入窠臼
思念渴死在干涸的深井。野棕榈
寡居多年，生下第三个孩子
黄昏险峻，夜色下的江山万里
村庄灯火俱寂，湿漉漉的黑
凝滞如斑斑锈迹

轻烟散入笔记

红杏祝福我在三月醒来
遍野的青光翠色，比牧笛声辽阔
鸡鸭之间未完成辩论，只许州官
大酒大肉，不许百姓种植玉米
背篓深居简出。良田千顷归于荒凉
颓废，大地终究会抺除我的痕
迹，就像十年前针对祖父一样
石磨盘停止旋转，麻雀隐身梨树间
大哭不已，待修缮的老屋
力证我有家可归。恋爱的麦子
是有福的烟花，有粮食和方向
春风独裁的秘密鲜有人知

云薄月昏笔记

这才是人间四月天的假期，枯藤老树入灶
煮熟充饥的野芹菜，小桥坍塌流水无踪
乌鸦聒噪，妈妈回家的提篮
装满青苔，饱满而纵情欢乐
椿芽细致而忙乱，慷慨解囊的下午时光
如茶几上摆放的橘子，腐烂
消融于黑白照片。青蛙噤声
跳入南山脚的深井，春雨任性种下蒲公英
在我身边安插告密者，桃花种下蛊毒
水蛭从牛羊身上找到了战场。时间的燕子倨傲
习惯口是心非指鹿为马，世界封闭运行
如混沌，黑白颠倒
春天啊，绿得空空荡荡
任朝在，就要去山中寻隐者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
新坟旧墓是低矮的故乡

野田荒冢笔记

老鼠自有偷生的洞穴，蜻蜓点水
撩开晦涩的距离，和陌生
南山水草丰美，以柔软温顺的羽毛
折叠进行囊。马车驶向寂静无声
挖掘机入侵，我们被迫放弃浅水塘
白鹭，一亩三分地的葵花
以及祖庙，大多数人假装
不知道流血的事实。土馒头遍地
陈列，我们站在墓碑前
说着祷告语、赞美辞或风凉话
还好有草木乱石，抵御一场
即将来临的暴雨，待荆棘丛生
把旧事清算

碧山晴湿笔记

疯狂滋长的孤独和恐惧
多像山川，绿得发亮
滴水，一望无尽风华
大西南的忧伤，穿过盘关镇的铁栅栏
海坝村的竹篱笆，聚集蕨苔的拳头
擂响起义的战鼓，椿芽
仿佛仅是一个象声词。松针埋葬蚂蚁
这碧玉的精神病院，下着坚硬的雨
棱角分明的石头，晚风吹拂疼痛
乌鸦饱读诗书看见死亡。我打算虚构
一口水井，养几尾鱼
造一场梦，特别是养几声肥胖的蛙鸣

花信偏多笔记

蟋蟀在它的祖国中被逮捕
囚禁，因为毕其功于一役的抒情
猛烈摇晃人间路。麦花轻笑
吐露雄心壮志，雨水浸泡后的浮肿
遮挡历史的门牌，以及伤口
池塘柳气焰嚣张。纵容敌人
与病痛，没有一座山川
比河流做得更好，春天刚刚开始
面容却逐渐消瘦，土壤继续放低身段
保持沉默寡言的谨慎。牛反刍
青草屏敝现实主义，卷心菜惯于束缚
紧攥着关隘的门环，不愿意悔改
刮骨疗毒的罪愆。蝴蝶
在绿色秩序的庙宇中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