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班长。江西上饶人。个子不太高,
踮起脚也还是可以够着星辰。或者爱神的大腿,
我们在会议室控制着将军和大校的音高,
黄昏在门口听华仔唱粤语版一起走过的日子。
在西门口吃两块钱的牛肉面,啃五块钱的羊头,
常吃羊眼能保护眼睛,我至今没有近视。
他带我第一次外出那条街叫做一只船北街,
这里没有海。我们的船却比浪花还洁白。
他生于一九七九年,现在还没有结婚,
他手心有戒指都捏碎了,不知道戴哪个无名指。
我见证过他的爱情。那个女中尉。五泉啤酒的沫儿。
肯德基蛋挞。陕西老党的喝令。梦的气球和刺猬。
后来我就离开兰州了。去了北京。他干出纳。
听说又有了一次遥不可及的爱情……那碗面
开始是大宽,后来是三细,然后是一碗汤,凉掉。
他曾以为爱是一日三餐的盐,是煤,是春风,
是暖气,是手套,是小米粥,是拥抱,是久别重逢,
是铁,是钙,是血液,是氨基酸,是钢筋水泥,
是甜蜜,是温柔,是棉花,是体温计,是明月,
是野花,是和田玉,是百合花,是桥,是一切……
他冒出胡须。他赌注越下越大。他终于要离开了。
以前他住在我对面的上铺。南方人怕干燥。晚上总是醒来,
咕咚咕咚喝水。他把自己的土地浇灌成了旱田。
十二年前他过生日,我准备了满满的蜡烛围着他,
播放着遥远又亲切的问候——今年又是本命年。
他已脱下军装,随家迁徙到嘉兴,当上了公务员,
应该类似一个市场秩序维护的角色,制服的颜色很像。
但衣服里包裹的心脏,跳得不像年轻时的奔放。
年华是寂寞的火车。驶向每个人该去的异乡。
这茫茫人海真他妈深,总要淹死一些自由和爱情,
就像我们看过的,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残酷才叫命运。
但愿剩下的人生不辜负他。在他的拖鞋旁放一双拖鞋。
在他的窗台前放一盆满天星。白色小花是婴儿的呼吸。
在他的钱包里放一张照片。合影比单照更富有诗意。
在他的咖啡里放一勺糖。不要太多容易得糖尿病。
在他的风雨里放一个依偎的身影。风雨随意。
我在北京的冬夜回忆往事。他在嘉兴的何处唏嘘?
孤独与狂欢。都是一瞬间而已。唯有宁静的生活继续。
愿这一切是盐,是煤,是春雨,是香茗,是沙发,
是笑容,是爱,是回忆,是憧憬,是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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