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1年
响水村
父亲开了第一家煤球厂
各个乡下的壮汉
自带一辆板车
到我家拉煤
进城去卖

我记得
父亲7分钱1个卖给他们
他们再1毛钱1个卖出去
一辆板车有8个木箱
大概拉2000个煤球

2.
他们卖煤
拉板车上坡的时候埋头
扛木箱上楼的时候埋头
甚至
吃饭的时候也埋头

3.
每辆板车都有一根结实的木棒
停在路边的时候
为了不让板车前重后轻一边倒
他们用木棒支撑车把子
像他们的腰杆
支撑一箱箱乌黑的煤球

4.
有两个60多岁的老汉
关系较好
他们的板车
只装600个
他们两个都是
一个人租住
每次都
一起拉煤
一起回来
有一次
听说在茶馆
为了一个老女人
打了起来

5.
男人们拉板车进城卖煤
女人们在家带孩子烧饭

6.
不知道是因为父亲是缴税大户
还是因为村委会有熟人
每次查计划生育
村委会都会打电话到我家
母亲便把煤厂里的大肚婆喊到家里
躲起来

7.
有一个戴厚镜片眼镜的人
他们叫他何眼镜
他老婆大着肚子
带着两个女娃
租我家房子
那时候的房租
50块钱一间
一间房子
被一张旧床单
隔成两间

8.
一个夏天的下午
我放学回到家
何眼镜的老婆
正在我家
和母亲拉家常
她那两个小女孩
坐在地上玩“玩具”
母亲告诉我
肚子里的小孩
要拜我当干爹
我忘记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就答应了
我甚至忘记了何眼镜的老婆
叫什么

9.
后来
何眼镜的老婆生了一个女孩子
我取名
王金凤

10.
他们每年从老家过年回来
都要带点乡下特产
到我家
拉家常的时候
还教咿咿呀呀的孩子
叫我“爹”
每次吃完晚饭
母亲都要在他们临走的时候
塞给3个孩子
压岁钱

11.
后来
父亲的煤厂关闭了
何眼镜
到另一个煤厂拉煤去了
也不再租我家的房子了

12.
后来
逢年过节
他们不来了

后来
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后来
听母亲说
金凤拜给我之后
她都不好意思
收房租了

13.
后来
我小孩4岁了
我在一个货运部
看见一个和何眼镜很像的人
正在搬货
怕认错人
我不好意思叫他

14.
后来
我确信是他
十几年了
样子竟然
一点没变

2016.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