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铭的诗(2011-2015)

作者: 2016年08月23日20:58 浏览:705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归来

起重机在窗外掘出种子,
地上有缺口像是火苗投进去。
我转身,
听她们用低语
漫过餐桌上的荒野,
把银针
刺在奔涌的提琴。
那些瓷器,灰色家具,
长途旅行的期望,深秋的颜色,
在舞会中相互交换
催熟我们成长的原料。
我问情人啊,
谁将学会这苦涩的魔法?

2012/9/25
2015/6/26


失败

后来在咖啡馆里谈起一部电影,
几乎未经思考
轻易地,我们就被带回到自己,
当最后的光拖过了天际。
我无知,不了解宗教,
不懂得奇迹,
生命的礼仪像是假象沐浴,
又被错误地学习。

七月份珞珈山对着狮子山,
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从来没有什么如此正确,
伯格曼在冬天发现了他的天才
萨拉·凯恩死于抑郁症。
从来没有什么如此正确,
我的表妹轻生在新年初
多年前,由故人而为兄妹。

没有读过的剧本,
我的导演,是脱离的灵魂——
他害怕,变革了自己,
却结成一个谜,一次
再用心不过的摇摆。
人啊,向爱人忏悔,
带着智慧与恨,
我要在人群里找寻失败。

2012/10/17零点草就
2015/6/27


室内诗

音乐在耳畔筑起了工厂,
每一堵墙,都把寒冷往外推。

我们局限在房间,
读地方画报。踏不出去
街上新铺的路。

楼道推迟了黎明的出发
洒水车经过窗外,
环卫工人的女儿,从单调中
作平静的呼喊。

一眼就记在了心里。

但是对什么说遗忘?
忍耐让我们
踩下更深的足迹。

茶炊冷在新的一年。

2013/2/10正月初一凌晨
2015/6/27


哀歌一种

这背后的虚空,像是我们无尽的初始,
光源布满了,是时间的纱蒙住了眼睛。
把灵魂倾倒,不如以尘土覆盖真相,
以一截朽木,断掉春天的纹路。

我们双膝立起,劳累化作面包,饮食
如同吃着亲密的关系。一个名字
紧张而渴望,从欲雪的生命底部
采集火焰,低垂着书写的姿势。

一切的情感,在万能面前永葆自卑,
不曾被看见,但时刻在提醒——
度过它,我们是否能够回到童真?
仿佛羊水里,充满了否定和安慰。

我们向虚无,水杯破溢。最简单的,
那果实回到种子。陈列以呼喊,
谁的天使在接近?旋转中异步,
存在的庙宇,筑我们的发丝更新如昼。

2013/3/9
2015/6/27


重临
——为2013年回武汉大学作

视野远比前年开阔,山在背后
增添着沉重。暮光里起身,眼睛、
黑色元素,发出一阵酸涩。残梅
早已不在,从何处否定春天的称谓?

旧墙壁躲进了新瓦,屋顶在盘旋,
记忆的回声堆砌着把谈话轰炸。
黄昏和急雨,不断地搬离又重住,
仿佛回到我们出发时的沮丧,
回到那耗尽了青春的旷野中。

剥离的爱的刺冠,友谊的柴薪,
为生活戴上光芒,把诗歌
铆钉扎紧。什么阴影遮住了我,
什么秘闻的夜晚,瞬间大成了
松针。正在寂静中赤裸成高塔。

2013/5/7


夜曲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深入梦境,白色意志在车轮上抖动,
像动物的毛发,倏地卷起了风暴——

电缆探入舌苔,友人提醒撒下面孔之网,
房间开始漂移,伏击更换了地点。

然后指向你,一次冰凉的巡回展览——
唱公路之歌,从每个器官里浮游。

他们在梦里读蝴蝶的文字,你的清醒
是他们的冥河。只有搏斗才能相遇。

2014/3/27


汽车驶过南浦大桥

汽车驶过南浦大桥,
江面在脚下,灯塔架起了盘山
公路。黄杨木,叶子更真切,
在初夏的微光里探进了
每一块落脚之地。
眉目是凉的,那张脸,
在臂膀里越来越低,
脚踝赤裸,小心避开
碎玻璃和脆弱的茎秆。
口中生涩,扭头便是
房屋、空腹的车站、挂在墙上
走了一千里的
山脉的影子。人群稀疏,
涉水的部落
印入瓦片。越来越少
午夜遮住了城市。

雨季将来临,草莓熟透在
敞篷卡车里。
灰色沉降的建筑,
轻易变成了瓶壁上的露珠,
正越来越远。花岗岩
永在户外
镇压了所有叶片的轰响。

2014/5/12凌晨,为一次孤独之旅


不见

一节饥饿的诗行,自己透露了消息,
但是以雨水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天。
没有什么是可以重复的,
被毁掉的想法,留在口中的烟草,
每一个虚度的午后,立即静下来。
也不值得发现,更不要做假设,
日子越堆越多,窗户越开越少,
时间暴露给我们的,都成为墓碑上的
花纹。事物会在被察觉前得到终结,
写下来这句诗,没有比你的皮肤更老。

2014/6/26


廿月初一

千里说家事,父亲的自卑
像顶楼的茉莉——
已沏不出一杯花茶。
语言啊,坐在虚空里凿房屋,
撇开我们的身——正把一朵乌云
压在唇上。

七匹香烟,七次
分娩的困难。拥抱过的,
在胸脯上盛开着刀片,
剜三十年前的黄金和酒。
剜少年心气,从家书上呕落。

我曾途经林场,但不追逐你。
我将迷恋异地,感受风暴的屈辱。
一颗星球仿佛樟脑,
春衫却永不悬挂。纷纷洒洒,
把我们抖落精光。

你失去一场友谊,可能有另一个。
你孤独的爱该跟谁讲和呢?
这重负的夜晚,不只是夜晚,
这失神的书,教我何谓缺席。
我几乎学会了刻下
每一句欲飞之言。

父亲,我梦见天空
倒扣了过来,我梦见什么
永远地攫在你手。父亲,
我在你当中,辽阔,赤裸,跳荡,
永远地蔑视未来。

2015/3/21


友人将至

友人将至
而未至。我在黄昏的房间里
细数那渐渐稀白的针秒。
窗外有风物,人群各自繁忙。
夏日很小,天色正缩进楼道。
我回味晚餐的温度,
它像女士清凉的裙子,
应该有多种珍爱的方式。
或许只是变暗了,这一整天,
这漫长阴影里——
罔顾一切的忧虑。
回忆中消逝的时间,摆成了
身体的异域。心的另一个豁口,
始终胆颤着,陈述未及的经验。
友人将至,我看着越来越少的光,
从枝桠平移进枝桠,从一则事实
没入遐想的虚无当中。
五月昏沉,没有什么值得反驳,
一帧映像,它即刻为旧,
抓取了我生命的偶尔。

2015/5/23


东湖
——给黎衡

三点钟,冬日晴朗的一天, 
我们出门,珞珈山
突然像针尖一样闪亮,
刺破了东湖满身的湿气。
如你所知,我们正重新成为
昨天散步的人,重新拨开湖边
那雾水织起的门帘。因此当潮湿
漫溯到我们的身体,你我又变成
任意的两颗水珠,分享着东湖
这失眠一般的安静。
我们走着,湖中心开辟出
漫长的甬道,给城市的灯火,
覆上一层薄膜。因此更亮的
是未融的雪,是打湿的鞋子在闪。
五点钟我感觉累,而你的体内
是一群人在走,一些地图拼贴着
飞驰的眼睛。最后还是公共汽车
把我们带回高声部的所在,
我们的色彩在夜色下被抹匀,
均等的呼吸也不能填充
走过的足迹和谈话了。当夜晚
渗入皮肤如同雪意,
你厌倦了陈年的感冒并且
和我一样怀念新雪,
怀念旋转楼梯或者老宿舍楼。
这些时刻一齐明亮又暗下来,
世界快速地收拢,
我们道别,消失如另一片湖景。

2011/1/26


姐姐

这么近,仿佛早已来过,仿佛
一团雾色在水中,一片稻谷
吹着微凉的风。她小心拾起
昨天慵懒的果实,在道路两旁,
收紧口袋像唱出情歌。这平静的
冬日黄昏的降临,不经意的风
拂过前额,都随着身体下沉,
摇晃出潮湿的光。想起不久后
告别的情景,那水鸟的飞翔
也染上一层忧愁的蜡质,烧起来
稀释着薄荷的味道。衣角的白
和皱褶,在掌心的纹路里,
融进了暮色的质地。她往回走,
乡间小路折起,像看不见的水流
瞬间就断了。响声也唤起耳鸣。

2011/3/3


初春

穿过梅园开了一季的浅色,
我们踏进草地眩晕的深里,轻盈
并且溢满了。所有多余的事物
也不能使我们分心,所有遗落的念头
将被重新记起。而谈话的盐粒
要在颤悠的声带上走,在你发梢的
海洋里结成冰晶。无预兆的
这法国梧桐张扬着,像是透过了
器皿的裂缝,让夜色从尖顶泼下墨来,
我们却知道,一阵风可以刮跑它,
正如一次呵气可以让脸颊更凉。
最后初春的味蕾,草木露珠
抱紧了膝盖,低头,呼喊而飞转,
我们却消失在时光的阅读中。

2011/3/5


时辰乐音

永远的那最初的声音留住我,
那寂寞的倾听像广场上逃避雨水的
灰鸽子,在午后斜射的光线中,
跳跃进我深埋的额头。那声音
越过窗台擦着时光藤蔓的跟踵
灌满了每一条逼仄的,我身体里的廊道。
我向往日追寻,无数个断片坐着又躺下
把足音落成缓慢的鼓槌,在玫瑰色云层
淌过每一片炽热的火焰。我向镜中窥看
无人知晓的,却愈为清晰;新鲜的复述
将绽开如水滴,浸湿我记忆的花丛。
永远的那灰色鸽乘雨而来,在我鼻尖轻点,
丢掉羽翼的流线最后,消散入霞光。
我独向时辰的乐音祈求安眠,
安眠我一再浮现的往日之尘。

2011/5/12


夏天的纪念

在高处,在看不见的
桥的远方,你俯身望向江面,
一条采砂船,缓慢拖过它的尾巴,
消失在淡蓝色窗面上。
身后电车尖叫,行人躲闪,
镜头里留下破碎的剪影,
你也留下了
一帧旧照,在寂静中,
在一次定格的密谋里。

江面倾斜,夏天反复斟饮,
黑色吊顶笼罩向你,
罩向这最平静的日子。
你往前走,灯光在车速里
失去视力。水声浮动,
你的身体仿佛散落的点,
随着雾气布满了。最后的
暮色漫天袭来,
事物抽出透明骨架,
迟来的雨意也催涨了江水。

2011/5/26


暴雨将至

午夜的山楂片
用细细的手指拨开天气,
撑开了屋檐潮湿
但是闪着迅疾的光。

清脆的弧度惊醒梦中人
仿佛一次停电事故——
手术台上充满了乙醚。

旅店老板的女儿美丽
而盘起秀发。谁将打开
黑色的车门献上黑色?
谁在预言里哀悼预言?

我们学习哑语
学习灰色的事物,
向每一次迟到致敬。

2011/6/14


旧诗

树叶围住了天空,一组静物
很凉,我们猜我们数着云朵
的针秒,数到这个夏天消散
在蒸发着谷类作物的田地上
在一个橘子被剥开的无限中
但这些都是遥远,我们尚未
相遇于染着各色布料的云南
作坊里,大片的王莲也没有
把我们裹进水面折起的虹彩
之上。所以我要谈起更多的
季节和植物,预言一株台湾
相思,荫影越过冬天的西岸
隔一片叶便是潮湿和醒来的
白光。要学习孩童观察蚂蚁
发现绿海借用了露珠的比喻
每个事物都毗邻着仿佛相爱
的冷杉。多么完整,永恒是
写下一个名字,近乎海岸的
闪耀,我们等待着彼此渡过

2011/6/24




暴雨打消了我的犹豫
出门仿佛遥远的事
雨落却近在手边
像一本书在桌上
反复地翻开,反复地
亮出它水洗的街道
我在黄昏的房间里
感到饥饿和枯燥
感到一天的情绪
如同冰冷的绳索垂落
大片黑色的树叶
在雨水里发动着
静脉以及冰凉的低语
从来不是宁静
但是我害怕宁静
害怕雨水中断
一条路走到尽头
电影切换画面
突然间忘了谁是谁
谁给我一部小说的结局
和那些沉默的主人公
一起受到了伤害
时间属于勤劳的工作
雨水属于我们
永远是片刻的欢愉
即使雨天侵占了
这一周,侵占了
回忆和等待
失去讯息的灵魂

2011/6/24


纸牌的下午

她们用纸牌堆起这个下午
笑声里弥漫着夏天。
柠檬,香樟,淡蓝色的烟雾,
像一双迟缓的手,用银色长勺
搅动着咖啡和阳光。
我站在窗前,想起了辛波斯卡
诗中的那头母鹿,用以表达喜悦
和复仇的力量。我感到自己
如同小说中的一位人物,
他在雨水中负伤,
脑壳开满了紫色的花
此刻用短暂的意念替代了我。
向人群说再见,礼貌
但不伤感,我在回来的小径上走
是什么携带了我?
孤独,正炫耀着它的言词
带我进入夜晚——这从高空降落的
手工作坊,四面八方的玻璃
让我不断看见自己:
恐惧,遥遥无期,无主宰的审判
都落下了动物般的形状。
我曾经是瘦弱的少年
躬着背走过很长一段路
用脚步连接起小镇
与盛夏的叶子一道蒸发,
这一幕再次穿过了瞳孔和
回忆,如同碎片或者一次惊醒。
夏天无处不在并且
无法对抗,我把白色衬衫
收进橱柜里,来年樟脑的味道
将会填满我悲哀的诗句。

2011/7/1




朋友们都走了。到海边去
进行一次回忆或长谈;
到北方去,寻找那些
消散的白昼。
我面对着,一再到来的午后
感到一切声音的形象
在消逝,像阴影静卧,
季节的弦停止发动。

我写过一些诗句,
粗粝的沙握在手中。
如今事物都褪去光泽,
上帝的言词也复归平静。

我感到疲惫,如果我
更有能力一些,更懂得爱,
学会逃离自己,我能不能
做得更多?注视一个人的内心
就是喊出她的名字
埋到胸口、无处可去?

从不可能开始,无意义的
节拍松动着每一天。
我还没有见过这样并排的
虚无和永恒。

201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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