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平新作《房客》（外三首）

《房客》

几个画面
勾勒出旅途的经验

作为旅人
愿意成为电影《花样年华》里
孤独的旗袍少妇房客

她（张曼玉）要在弄堂阴影里遇见
同样孤独的房客（梁朝伟）
一瞬的凝望，炸开前尘
烈火弥漫黑夜

只是，他们不能将隐秘的爱
投射进对方的生活里
只能在多年后
由男方刻进吴哥窟的树洞

在大海的另一头
卡尔维诺小说里的主人
厌倦了亚平宁半岛上的慵懒潮闷
最后在南美的出租屋
也终于被阿拉伯蚂蚁*（1）攻占

面对周围异乡人的诡异
也只能在房间里独自面对
那场人与昆虫的战争

偶尔坐在石灰墙下呆望窗外，
无比躁热的天气中
树叶同样孤零零挤在一起
彼此聆听因时间和距离
枯萎了的自由

黑塞在潮湿的契诺提克*（2）
等待鸽子飞扬，呼哨声唤醒
光阴的冲动——
提醒他出游的时间
也是告别的时刻
他提着拐杖，戴着礼帽向南去
一冬的静默储藏了阴阳
该出门化解了

旅行中，在酒店里辨认
自己作为房客的身份
一切都是浮泛在空间里的解释
沉溺陌生化的虚无感知里

麻木中，小小欢乐灌注寂寞躯壳
任何一个房主，服务生
都是旅程中的符号
这种相见始终是幻境

16.7.1 衡阳至肇庆火车上
注释：（1）阿拉伯蚂蚁是卡尔维诺一篇小说名。关于主人公刚搬去南美面对的那群蚂蚁。
（2）提诺契克，是德国地名。作家黑塞自己庄园所在地。

《投影》

万物在此刻点明了心意
你不说出热爱
它始终是凉薄的静默

一瞬间的碰撞
产生投影
心里轻轻动弹
走上前去说
我们曾经相识
也曾爱得无暇

后来分开了
在两个世界
一直在完成我与你剩下的部分
一度昏厥
心痛时嗓子发干
泪发烫

一个个投影是
言语的相欠后的告白

五里路上
夜火点明寓意
我们寻找彼此的投射
看到了幻觉中的真实——

亡父在头下睡得深了
一直未托梦来
他过得如何，已经走到哪一步

我时常在夜里闭眼前看到你
与你生前最后的容颜一致
然后是撕裂心灵的一阵喧哗

在江南，任何一处景区
讲解员都会讲到历史与荣光
只有他们停顿的一瞬
我看到某个角落
凉气幽幽

好像是孤独者找到幸福的慰安
在不经意的嘴角弥漫

我应该感到欢喜
毕竟，所要的鼓舞就在眼前
那是爱寄送的还报
16.6.29凌晨12点

《惆怅集》2

“冷峻的光芒扫射庭院
给我们不能贸然侵犯的机会”
冬天的梧桐留下很多间隙
阴影遮蔽了心念

分离半年，亲密到疏离
其实是一瞬间的变故

我不能阐述错与对的实质
只能确信
人生的偶然之必然
让精神信念建立和坍塌

你总是让我们相信缘分
命数（命理五行）给予的不同
确定了彼此本质的距离

属金的灼热
属土的寒凉
瞬间相撞
必远远分开

然后是漫长的煎熬——
黑夜会长久沉睡
白天也是无尽的强光

斯勘的那半岛制造出精神疾病
控制了觉知
死亡也遥不可及

黎明时散淡的花随便开了
啄木鸟冷不丁来查岗
精神的戒台真诚地讲述危机故事
期盼有一天
我们真的从陌路的两端
返回常路

那时，我们也许会晓得
从前的那朵奇葩
解构了人生某种信念
2016.6.23凌晨00：23



《惆怅集》1
之平

无法不相信时间的垂暮
你更明白
中年始终是苛刻的自由

已经不起
再见和分离的侵害
那时你拾掇笔迹说
事情总归是有结论的
一种关系本已注定

在你的城市
并不能感到你的温暖
就像崇安寺没有庙宇的庄严
驱车离去时却听到小猫的呜咽

历史经营太久
一段对话总是忘记兑现誓言
仿佛《圣经》里
雅各布逼迫子民在
痛苦的呻吟里
找到背叛的证词

这些年过去
清守或堕落
其中一直隐藏关于
新生活的童话

2016.6.22夜2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