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将芜。瓠岱乡财粮委员怀揣初心，洄游
没有渲染情愫的细雨布景迎迓。春柳怀才不遇
在篱笆墙里酝酿春天，把颜色给自己看
染上水锈的剪刀，晃荡起二月春风的比兴

1961年，补丁摞补丁的日子，让一块新补丁无以立锥
你怀抱襁褓中骨瘦如柴的村庄，哼哼唧唧地哄着
阴天疼，雨天痛，晴天痒。合作社时落下先天性疾病
高田岗，低田荡。晴雨表忐忑不安

1300多粒天花脓疱星罗棋布。水低山高
如何大面积种下牛痘，长出结实的胸肌红润的血色？
投石问路。你是小道亦是尖石
嫩嫩的桃花瓣盼不来一场煦风，你用芭蕉扇招呼风
翻毛了古籍的边角，比对一个个偏方
无需望闻问切的繁缛程式，医者也是病家
麦秸凉帽，回纺毛巾，咔叽布衫，蜡染农家胎记
本色与土气毕竟血脉互连，跟病灶江河私通

村支书和糁子粥碗里漾着的村景，枯荣与共同病相怜
泱泱大国人口最多的阶层皮包骨头，脉象紊乱
注射N瓶泪水的点滴，无法救赎
兀自背一只宽布带的竹筐遍采草药。臼里捣制
立誓配一剂中药，对症施治七病八灾的中国农业

北枕长江，南襟太湖。你痛定思痛
以荷锄憨态，摇铃行医，行走江湖
乡村的疮痍岂能只敷一贴膏药？沉疴顽疾宜用猛药
在巴掌大的处方笺上，开具医书中寻不着的酣畅
一腔热血，半钵豪情，十六两勤劳，半斤机巧，一钱狡黠
砂锅里煎煮，潽出沫液。把自己研作药引。井水送服
用大嗓门、大喇叭留下掷地有声的医嘱
钉耙柄、铁锨柄、洋镐柄，针灸知觉麻木的黄土地

瀑布似的倒空自家米缸的心事，让铁锅三缄其口
剐没有肥膘的股肱之肉，为华西村疗疮植皮
结核的农业吐出一口紧似一口浓痰，直教瘀滞之气通畅
咄咄逼人！后遗症扯出白旗束手就擒

租用一轮明月，赊欠长夜星光
汽油灯高过鸟窠，雀子低烧失眠
“从鸡叫干到狗叫”。“做煞大队”的钟表自动上弦
总是早起的朝霞，没收了壮劳力隔宿的汗渍
以鲜亮的果敢，与一脉单传的土地相濡以沫
镐锛们使安逸了千年的山坡坡惊悚，房颤
兜底拔起穷根的茎须且带出红泥，阴干。贴封
变板结为蓬松柔软。半幅作垫褥，半幅作盖被
立命。安身。焐暖。孵梦

铺陈《华西十五年远景规划》，望梅止渴
你首创诡异的饥饿疗法。外用大剂量汗渍腌制的号子
一垛枯柴燎起炊烟，捻线青黄不接的生机
刷新！刷新面如菜色的乡村表情
三麦二豆排成队列，玉米露出白色、黄色糯米牙
接生“吨粮田”。欢欣节节攀升的好辰光

比芝麻瘦了一壳的“官”，掮起比芝麻杆粗壮的责任
煎过三滚，把药渣埋得比祖茔还深
不使初生青春痘的村庄留下色浊味苦、疤痕把柄
土郎中的验方，傲居药典的扉页

我造次拜会。与淡出的中药师失联
造田的好把式，造厂的老书记，造城的设计师困了
钢水的火花点不着一支香烟，一掬和糯的吴语
在嫡传的砖窑洞里，我偷偷剔得半指甲盖土灰
提纯：精神的舍利子。红绸包裹
回到我那贫血的穷乡僻壤搓揉丸药，兼作膨化酵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