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

 
这明亮
不可能是镜子的反光
这和照在犯人脸上的灯光
一样过于霸道
 
这明亮在于经树叶
反复打磨，落在
满地枯叶的林间日影
不远处涓涓细流
从褐色苔痕的石上流过
仿佛少女们无心无肺的笑声
或者中年树下喝茶，风雨已过
更在意茶的产地、色泽、香气
 
明亮的天空
应该足够湛蓝
必须经得起反复擦拭
如果有一小块灰霾，都不能
称为明亮
 
但它，也可以是暗红果皮的反光
滴着露珠的树叶，一声
林深不知处的鸟鸣
 
在呼和吸之间，必须畅通无阻
因为一点阻隔都是阴影
从胸膛发出的呼喊
应该直冲云霄
这都算是明亮的一部分


月亮
 
月亮照着山冈、树林
也照着或明或暗的人世
 
一个人走了，世上不再有他的痕迹
照耀过他的月亮，还在天上
 
如果另一个人
继承了他的意愿
 
一切就都有了变化
黑夜笼罩下的大地
 
相同的黑，使原本的黑白
都难以辨别彼此
 
虚与实之间，也因此
失去界线
 
月亮还是要升起来
它只为实物制造了阴影
 
而虚无之物，因为无影
而成为一笔没有债主的烂债


风雨中
 
夜越来越黑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深处
风雨越来越大
高出地面的建筑物
都岌岌可危
 
闪电划过，夜空
映现一张脸，它可能
已隐藏了许久
 
草木虫鱼，本是大地所生
风雨中凋零，而后
再生于山冈、湿地
和泥泞的大河两岸
 
令人担忧的，却是那
貌似坚固无比的桥梁
暴涨的河水，加剧了
它的摇晃，使它看上去
像某人堪忧的智力
 
但身处其中的人，无法发现
因为此时的黑，已黑掉了
他们的双眼


记忆
 
你出现在长坡上
一辆凤凰牌单车，奋力向上
单车和你素色的连衣裙
构成了众多观者中的一个人
一生放不下的春天
你在朦胧的朝阳里
慢慢推进，逐渐
成为一帧剪影
 
所有的记忆都应该在雾中
雾粒有如已经老去的时间
或者莫德里安尼画中的彩点
模糊，但已经被定格
在两个颗粒之间
可能隔着爱、背叛
和淅淅沥沥的风雨
 
曾经无关紧要的细节
忽然间，清晰起来
像你甩动的马尾，到现在
还在撩拨着我的心弦

偏执 
 
之前多么亲切，随意地
请你吃茶，说着家常
 
毫无征兆地，她
堕入了地牢
 
忽然间，一个人就不见了
一颗焦虑的心，拽着她
 
像在沸腾的水中
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
 
多么熟悉的环境
却难以安宁
 
手臂撞着，脚被碰
舌头咬着，心被搅
 
吱的一声
电流敲击
 
一只蜘蛛掉落
失措间，满地杯盘
 
沮丧、愤怒，她一直
往下掉，却无能为力
 
她呐喊、呼救
张合着嘴
 
但无人听见，她自己
也只听见催命的冷笑
 
她的敌人不是丈夫、孩子
她在与一个未明的人较劲
 
她揪着自己的头发
不断地抖动那张抖不平的人皮
 
飞机、坦克、汽车，所有发音的器物
轰隆隆而过，直至
 
把她碾得粉碎
她的自燃，才得以平息


秘密
 
一段石砌的台阶，一直
向山顶延伸，细雨密密
疫情在武汉、纽约、罗马、伦敦肆虐
除了微雨洒落，几声藏在深处的鸟鸣
这林间的小径，陷入了沉睡
像极了那无意义的余生
确定、安静，都是规划之中
 
听不见喧哗，没有政客们的推诿
沙沙雨声中
松树、桉树、竹林和灌木丛
疯狂地生长。它们不去
理会外面的生死，或者
正因为理会，它们才
生长得如此葱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