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梦为马

清代皇家御道早已湮灭的马蹄
又传来久远的回声
那是我吗，骑在马上的少年
让翘首而盼的清脆，随着山青水绿蜿蜒而去
大朵大朵的白云
活脱脱映出马的眼神
哦，白杨、松林和老槐树
一次又一次退向身后
而我的前方
油菜花、金莲花、鸽子花、薰衣草
正铺满大地，正如我曾经的梦想
 
一条有远方的路，已穿过远方
一匹有梦想的马，已穿过梦想
沿途的村落纷纷闪过
塞罕坝草原的壮美
记忆深处的图腾
正被绿色的海洋淹没
那个马上的少年，她是我吗？
一条以梦为马的道路
像一条彩带，被白桦树舞起来
被樟子松舞起来
穿过了万水千山和我们的家园

我已听不见喝彩，我飞奔得太快
我已不能停下，我正拥抱未来
当心跳和乡愁连在一起
当梦想和现实深深相爱
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这以梦为马的一号风景大道
正将生命的气象一起妖娆
一起辽阔，一起死去活来
啊，那个美丽的少年！
 

◇华美金凤鸟

命运之途总是暗含着玄机
自从太阳，这只神的金乌
从云的天空飞去来兮
将一条滦河真正引向了天际
玄鸟、朱雀、凤凰、飞龙    
这些山麓和河谷中石头的精灵
也在每一个日升日落里
诉说着古老的文明

万物生长，活水淙淙
在森吉图附近的中生代地层
一只花美的金凤鸟
链接了历史和现代的光芒
以最原始的鸟类化石
成为震惊世界的天下第一鸟
这让茶盐古道上的沧桑
一半随流水而去，一半度化为新的风景

从鸟观人，从物到我
人类总是会破解一些奥秘
最低的姿态也不能遮蔽飞翔的翅膀
因为飞是一种能量
像皇家御道的重生
仿佛一切死的事物都重新找到命运
一种生存态度
让人与自然，与万物
本身就是一只金凤鸟，那么珍贵，那么美


◇飞天花海

我始终固执地认为
眼睛里有乾坤
也有本相
当我的视线驾着一路风情
看花与花的牵手，看草与草的相挽
看一株树与另一株树的挺立
看一座山连着另一座山
或低或高，或远或近
一起抵达这朴素的人间

我的眼前是一片绚烂
我的心里，是白云上的蓝天
我的脚下，是多情的土地
我的前方，是未来，是绿水青山
在飞天小镇
每一次与无名的野花窃窃私语
我都如同归来的天使
一双翅膀上下翻飞
 
花有神，兼容并蓄
不管是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流浪的心都能够找到慰藉
正如我的爱
可以执拗到一生 
让乾坤里的因果
有了花香的行旅
正如一个人
只有融进自然之中
才能看得见花的泪，听得懂花的语言
才能看到最本真的自己
 
而所有的生命
仅仅是从一朵花开始
而整个世界
不过就是飞天花海
正如我刚刚来过
如一朵花开
也正如我刚刚离开
如同花落之后还不能看见的果实


◇泥土 

走到山坡这边来。
四野低垂，刚刚嚼过的青草香
一些清晰的蹄印，生长出一条小路
如今，泥土是丰盈的
你我并排其中，接收着来自地心的密码

像水在流，树摇着绿的小旗子
像石料里生长的翡翠，琥珀里的虫吟
像不安的喘气声，河床的战栗
我们在一座有河围绕的村庄
撮土为炉，插草为香

雨水是要按时落下来的
飞上屋顶，又落入眼睛
应声而来的，还有暮色里的剪影
穿上泥土，便是爹娘
到这里来吧，我们有同一的远方


◇我看到一只山鹰 

然而，黑暗之上
你久久地盘旋，有风声传来呼吸
黑夜也无法遮蔽，你炯炯的眼
这凄惶的人生，每一扇窗口的故事
都在你的眼里分解，化作一条流动的河
在高远处，繁星点点

我像一个梦游的孩子
骑在山鹰的翅膀上，我感到害怕
又感到无限的荣光，我们从秘密的云层穿过
当一重又一重的光亮涌现
我必须承认，我非常喜欢

我喜欢大地宽厚的羊群在天上飞
我喜欢你发出闪电般的声音
我喜欢天外的天，山外的山
我看到温暖的主人——
你把我升起！
以凌厉，以速度，以不屈的活下去


◇我看到了牧羊的鞭子

我和所有人没有不同
都在赶往一个山口的路上
我不过多留意些路边的草野
那些紫苜蓿的梦，车前草的绿
就涂满了我的裤脚和袖口
生出些清风，云朵，和星星

我爱着这样的平坦
一望无际的辽阔
但我却无力阻止随从众人
奔向命定的归途
我只能将它们养在我的血脉里
形影相随，一路颠沛

然而，那多汁的色彩
辽远又辽远的草香
总能够将我一眼从人群中辨出
作为一个痴情的异类
我甘愿做待宰的羔羊

我闷着头，护住脉门
让我的血液在疼痛的鞭打中
一次，两次，无数次
休眠，更新，循环，不死
我的草原依然坦荡
有浩浩的风将狭仄的山路
同化为云天相接的宇宙

我庆幸
我自有我的万里长天
牧羊的鞭子抽打得越急
我越生动，越丰富，越安静
梦越美，香越久
那些清风，云朵和星星
缠绕着，挟裹着，像稳稳的宿命


◇在风里走

季节的风，喜欢吹不同的小调
那一夜，秋风裹着春意
旁若无人在河面打着水漂

光阴在风里走
我倚在岸边的石栏杆上看
我的长发跟着风在走 

四野静寂，远山起伏
七彩的灯光相跟着，在风里走
我端坐河岸，裙裾飞扬


◇风吹过我

它动摇而又安静
在我的睫毛上，种植
精致的迷宫

它穿着亚麻色的衣衫
漫步我的草原
把一条溪流的密语
刻在大理石圆润的手心

它拥有辽阔的曙色
如血的斜阳
也有着懒洋洋的下午时光
睡在一杯清水里面

它常常撩起烟岚
雾霭，常常
在我疲于喘息的间隙
溜进来填满所有的空白

它有时也制造恐慌
飞沙走石而来
无影无踪而去
眩晕的大地叶落了又会生长

它来自天上
惊雷赋予它永恒
它奔跑于大地
在方向与方向之上

它是我的软肋
躲在时间的白发上忧伤
排练着盛大的心跳
衔着一支不可名状的玫瑰

它是我的气息
豹子和猫的游戏
它是每一次相聚和别离
葡萄和蜜蜂的滋味 


◇路过那村庄

路过那里，我们得安静。
那个村庄不小，能容纳一间落满积雪的房子
记得那年的冬天，是一个暖冬
薄薄的雪落下来就化了
这让一个村庄少了些精气神

然而，我们的屋子并不这样
它落满厚厚的雪，那是故乡的雪
随我们来到这里，妆点着日子
塑成各种草木的形状，塑成你我
那是我们的心雕，在窗前，在树梢
在鸟儿凝视的大野，在蝴蝶翩跹的水畔
晶莹着，透亮，美妙……

那个村庄不小，我们只是路过那里。
路过那里的时候
我们得安静。听一种声音升起来
再跟随我们的脚步
一起回乡。万籁有雪花耀目的清白


◇方圆五里

方圆五里的夜色 适合踱步
安适 微笑 而霓彩映在脸上
另一个生动的我 辨不出模样
呵一口气 很暖的夜色就叫起来
流水在身旁一起踱着
远山近树也笼着烟云

望一望天 天就望一望我
我停下来 天就停下来
我跑步 天也疾奔
夜色中的夜色啊
方圆五里的天 我的天
包容了我 也包容了五里外的黑暗

也有风吹过来 也许没有
这样安宁的夜色 适合踱步
让我静下来 让我慢下来
在方圆五里的夜色中
在我之上 在我之下
我归于尘土 也归于心灵


◇老家的灯火还亮着

我的河岸，我的城
谁将你忆起，初春的夜这样长
谁家的女儿，还在天涯
初春的夜竟这样长

要渡过怎样的流水
翻过几重山峦
要如何从一垛垛的草堆中生绿
像缓缓移动的脚步
如何在积蓄的乡愁之后
飞奔如猎猎的长风

当我笨拙得吐出那声称呼
灯光正透过空房子
像一束欢快的抛物线
落在展开的波浪里，毫无怨尤
颤抖的河流通体发光
照彻一脉脉青山，天就亮了


◇像一片雪花低伏大地

就这么恣肆的抒情
就这么着
滑翔

我是现代主义的
飞天，低垂着头
向下生长

你的胸膛，而我叫它
故乡，原始的土壤
脸颊贴上去，就热了

就不见了
我此生都融进你的方向
我的血是不祭的祭

我记得
先祭一个糟字
那些尘世缠缠绕绕的酒香

再祭一个髯字
岁月一旦扎进去
就像蔓延的根脉无法丈量

收敛与放纵
缄默与激越，也空白
为更久时间里的塑性与力度

可成云，成雨
但最终都化为水
在大地上柔软，也最赤诚

就这么张扬着抒情
就这么着
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