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的情批 (二)
◎ 牧雨
◇ 人间平安无事
木槿很薄,牵牛花也是,
坐在葡萄架下的那人,有着禅化的背影,
书倒是翻开的,不知杯子是不是空的,
草间虫鸣疏淡,天空和树有干净的喜悦。
风很薄,溪水也是,
群鸟、蝴蝶低飞,阳光在页岩间颤动,
野枣正在从落花之中,获得形体,
某种召唤湛蓝无边,如未竟的曲子,
拥抱人间的又一过道。
尘灰并不多余,流传乡间,
坐着的人辽阔而空旷,做着可定义的事,
比如,把夕阳带回的羊群,写在书上,
把说谎的溪水,放逐他乡。
◇ 所有物象彼此尊重
在李家祠,玉米收了,
露出红薯的蔓,芝麻种在其间,
蚱蜢开始练习飞翔,
无声的姿势惊落一些露水。
我跟在母亲后面,去年栽的柳树,
枝条垂进河水,风还没停,
挂在上面的翠鸟,有些晃动。
河水与石头说话的声音,
还是去年那么细,游鱼、碧草、绿苔,
听得十分专心。
与我从山脚走到山腰,
放下妖媚的花无关。
◇ 这个七月,没有美好的事
在李家祠,鸟鸣水滴一般,
从叶的深处落下,带来安静的光,
三月出生的石头,现在变得坚强,
身上长满七月的苔藓。
从地里回来的人,磕下脚上的泥土,
说到澎湃的河水、阳光,
说到鹭鸟,嫌弃乡下的河岸,
怪嗔的语气有些语无伦次。
这个七月,不再需要美好的事,
第五棵栀子还在开花,许多回眸,
依旧光鲜,包括所有堆积中,
变得通俗易懂的灵魂。
◇ 简单成为一种习俗
在乡下,赶场的人,
都背着背篼,用很多热爱的话题,
哄着孩子,练习走路。
在乡下,人们与一阵风相遇,
撞到身体的某部位,
会寒暄几句,从不谈小春收成,
也不谈儿子的中考成绩。
在这里,习惯一辆单车坐三个人,
孩子在怀里,女人坐在后面,
洋气的头发与纱巾,有着同一姿势。
在这里,鸟熟知七月的源头,
风学会朗诵,沉寂构成黄历,
简单成为一种习俗。
◇ 惠民的光比去年甜
与去年不同,今年李家祠,
七月来得有点缓慢,像板车,
在陡峭的视线,步履艰难。
几场雨后,菜地松软,
韭菜花和野油菜花开在一起,
稻草人有了好闻的体香。
回到田埂的人,满身惠民的光,
说到桃,手上一片殷红,
说到苹果,满嘴一阵傻笑。
被三月宠过的河谷,
野草放出绿色的清凉,
供我简朴的水、小资的夜。
◇ 我的爱向南
父亲留给我,三间土坯小屋,
院子右边是樟树,左边是水缸,
山泉不断被拣入,一滴,两滴,三滴。
唯一的门向南,屋前是稻田,
稻叶上的露水,在蛙鸣中滴落,
低飞的燕子用翅膀,分开空气。
秋冬时节,有大面积的寂静,
供鲫鱼畅游,也有不怕冷的鸭,
在上面打盹,或做梦。
屋后是北山,长着青冈树,
总有一些好鸟,用熹微的歌声,
否定风,爱着天空、浮云。
◇ 被我回忆的,依旧很美
确定放弃填写“2016年度考核”,
已经站起来,很多聚集的念头,
成为铺叙的元素和姿势。
你说,在给我写信,
用了绿叶、雨和抒情的风,
“爱你没有停止的一天”。
你说,起风时,心会很痛,
“阡陌纵横,必有你到来的路”。
风大起来了,我努力忍住眼泪,
得告诉你,七月六日,在人间,
再次看到那畦紫色的笑,
被我回忆的你,依旧很美,
超过假媚的狐仙。
◇ 我的小镇清贫无为
在小镇,除了铁匠铺,
就是肉铺,屠夫把刀横在嘴上,
剔着生命的肋骨。
最浓郁的还是草药味,
超越光的赝品,占据叹息、呻吟,
包括无用的想象。
在小镇,一杆抬秤,
称过无数光阴,散佚的刻度,
记下了众多吵闹。
场口被三轮车占据,
多种设想没有声音,属于来世,
正在我内心驿动。
◇ 一条河在议论中转弯
很久前,就跟你说过,
走过七月不会孤单,
多种植物的器官、肢体,
有精致的喻义,有诗的皮肤,
会吸引众多信仰旷野的香客。
今天,还得告诉你,
瞬间消逝的水,每滴都有个性和记忆,
并不在议论中出卖身躯;
还得告诉你,衰老的植物,
并不怒不可遏,为签约的喜剧,
勤奋付出,包括笑话。
◇ 反复浪费的涟漪
夜从门的左边开始,
然后是没历史记录的院子,
蚂蚁漫不经心,搬动心事。
我们可以侧着身子,
绕过槐树,安抚多次摔跤的牛羊,
和不远不近的蝉声。
滑动的夜,风是一件礼物,
允许雨声,将我们覆盖,
放下手指,可谈一些天堂的事,
比如:从心外的雨,
找到距离,找回被浪费的涟漪,
闭口不谈花朵的暗号、口令,
包括睡梦中犯罪的植物。
◇ 雨和雪有清澈的来世
你只归于梦,
萤火虫、蟋蟀有相似的星座,
被刻在草垛,与风、月刻在一起。
我只属于水,
墓地与地平线均在其中,
那里三月很古老,雨和雪属于群居。
实际上,我们同属高飞的唇齿,
沿手指,穿越不着边际的风,
像稻穗、白鹭,寻找信赖的直觉。
像七月的植物,彼此尊重,
用喜欢的方式,叙述生命的清澈、干净。
◇ 乐意这样老去
今天,在河滩,
谈起一个失踪的人,
竹椅归于一帧流水,与她的对话,
被太阳晒旧,吹过的风,
被堵在桉树林的对岸。
今天,在河滩,
还谈起七个月不曾联系的世界,
玫瑰搁在话本,
葵花籽堆在玩笑的边缘,
所有手都啃过鸭子的脚脚。
别一再追问,坐在我身边的人,
长发是否也具禅意,
说话的样子,像不像溪水,
只想说,整个河滩的静,
都在芨芨草上,轻轻晃动,
我乐意,跟落日在这里老去。
◇ 与你交融的一刻
雨下着下着,就停了,
水滴像循环小数点,落在雨棚,
是今夜最好听的声音,
养了多年的那盆蘭蕙,
在夜半的风中,幽幽地开,
被暗香模仿的声音,压低了夜空,
一定要原谅我,未经你允许,
又欢喜地把痛,爱了一遍。
等我再次提及雨,梦已微醺,
河流躺着,进入湛蓝的七月,
早起的蝴蝶,又一次展开羽翼,
尘埃下落的声音,像濡湿的暗喻,
我失声说出,那些坠落的美
◇ 视觉的每次相逢
遇见你的那一刻,
正好阳光也遇见湖水,
多种不开花的植物,退为背景,
我的思想是深绿色的,
因安详而雀跃。
田野,孤独不很茂盛,
云遵循风的诵读习惯,
蔓延经卷,适合掬几滴水声,
喊出思念,适合独酌或小睡,
安抚苦恋过的灵魂。
如期而至的河水,晶莹剔透,
适合过滤用旧了的自己,
远离蝉声,远离被污染的鸟鸣,
学牛羊,活得像愿望那样独立。
◇ 三江古镇
(一)
下午两点,我又见到宏大的静,
泉流、蝉语属于在场的黄杨和我,
为某种临时性的坐姿,
备好原始的凉意,包括驿动的河谷。
可以确信,这时的天空归于鱼群,
剩余的雨归于江口,
跟着石头,摆脱绊脚的云雾,
能找到朝觐的路。
可以确信,我坐在尘世深处,
像雨,找到了要找的夜,
像水声,把轻灵的身子,
借用给人间,或遗忘给梵音。
(二)
在三江口,夜是清丽的,
没蚊虫咬伤泉声、蝉声,
分不清树和女人,哪会摇晃,
只大致知道,猕猴桃包裹在故事之中,
潜滋暗长双色的香气。
说话走路的,几乎是老人,
遇到水,总礼貌绕行,
遇见我,总羡慕我笑得干净,
事实证明,三江口的石头,
是有根的,并不小气,
会随月光下滑,发出哭声。
(三)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在三江口,与我一起的是雨,
在我泊岸的瞬间,
结识了一个藏家男子,
他的笑声是黝黑的,
告诉我,他们不说藏语,
喜欢把歌声,装进瓦罐,
现在有很香的回音;
喜欢把小鱼,种地里,
如今都已发芽,
有的早就游进了新日子。
(四)
月亮一出来,
鸟就叫得有些迟疑,
没有人在屋子点灯,
从长廊、木梯,再到石桥、积水,
两边是玉米地,
在夜的中央,与我相遇,
说到水的原籍,和与石头分手的地方,
就萌生山岚,天堂很近,
不远不近地跟着。
说到一遍遍变轻的身子,
不因无数次折叠,而加大厚度,
就像摔碎的露珠依旧是露珠。
这一切与我无关,
只想无声无息,坐尘世的边缘,
把远方,把多次通感的情罪都忘记,
只想混在众神中间,玩到深夜。
(五)
今天,不出门,不做饭,
就吃三江口带回的梨,
也许我错了,因为这种执念,
村外又落着小雨,从地里回来的人,
都面带愁容,一首写给河谷的诗,
转眼又爱上烟雨小村。
相对于梨,更偏爱晚熟的那种桃,
她有香,能解读高大俊美的静,
也许我是对的,洗心的法子,
只是在一碟水,养石,
等到石子尽白,就可波罗揭谛,
不食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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