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楼纪事:小山河或麻雀饮酒
隆冬的许楼村阴冷,阳光稀薄
像一碗稀粥。大年三十
天空放晴,河山大好,我们抬着
吃食和散装白酒,踩着松塌的田埂
去坟地祭祖。都说祖父擅饮,在清末
盘着流水的长辫子,耕地后
总喜欢在自家的饭桌上
就着时兴的菜蔬饮上一壶
并感慨:酒,千粒米难熬(酿)一滴
坟前,我们给不会饮酒的小脚祖母
也恭敬地斟满一杯,这个一生中
怀抱炊烟有过七次生育的蝼蚁,曾对我
敞开过干扁豆的乳房。我见过她的死
和一席薄酒,把送葬的众亲醉倒在坟场上
父亲是长子,有着土屋脊檩一样
端直的脊骨,体内干燥的木屑
遇酒即燃!麦麸、谷糠、树皮在喉管里硬是
没噎出一滴泪来。一生衔着麻雀的
辛劳与机警,许楼村是他的胞衣之地
众亲戚中唯一走出乡野的粮店会计
后半生喜欢用一只烧杯温酒,夏天
就着变质的咸鸭蛋。93年住院,病变的胃里
尽是废弃的粮仓古道,死前饮了
最后一次酒,算是在红尘里
拿酒浇灭了自己。击鼓传花
大哥嗜好低头饮酒,把雷声憋在胸腔的
酒窖里,任体内的麻雀乱窜
每年回许楼村,酒是少不了的主角
叔伯姑婶兄弟姐妹,惟有酒,亲亲爱爱
原谅世事,不计较被绊倒的命运
朔风劲扫,大地删繁就简,惟有故土
和酒将你的一颗浪子之心收留,给歌哭
以栖身的茅庐,以磅礴的深情与温暖的灯火
阜南路纪事:小悲欢或鹭鸶饮酒
那时,你住淝河岸边,像鹭鸟
黄昏一小盅,抻长细瘦的脖颈咽下去
在灌木丛的后面,抿嘴,不让酒香溢出来
那时,你年轻,尚不懂拒绝,与太多的白鹭
苍鹭、灰鹭一起,扑进都市的激流
以欲望之躯填补生活的缺口
那时,理想在高处,在彼岸。许多话题
语焉不详。老城区心梗,一种叫“蹦蹦蹦”的
三轮车被撵来撵去,车主脖上吊着木拐
你用肩膀将身陷泥泞的“蹦蹦蹦”顶过一个水坑
那时,你蜗居十几平米的职工宿舍
高楼下的危卵,被同事戏称——
“温暖的鸟窝”,接屋漏的器具
堆满墙角,钟楼总在黄昏献上心跳
杂树岸上行走,阜南路上的小学特神圣——
教学楼的蛋壳散发一所重点学校特有的光芒
女儿挤进去,第一天放学就迷失了
是你沿着曲折的护城河找回丢失的小鹭鸶
河水泛着啤酒的泡沫。十字路口的广告刺目
120路119路公交车的尖叫是伸向前方的利器
而自行车电瓶车摩托车如过江之鲫
你用一条瘦腿细细的站立,另一条蜷缩着疼痛
心中的那滴酒,拨亮尘世的灯火
一只饮酒的鹭鸶,因为羞涩,而忍住了
折返的命运。树冠穿上臃肿的雪衣
一群民工简单如水,在时间的细流里穿城而过
亦如你的妻子,在流水穿过的小镇
依然褒有纯真,每天与你保持41.4公里的路程
有时,一家人散步到逍遥津公园后门
再上环城路,淝河水有淡淡的刺鼻味
而河岸高大榆树上的雀巢有咖啡的味道
一丛人工修剪的灌木,石子路蜿蜒到心底
落日在树梢上走完它一天的最后旅程
现在,女儿上大学了,阜南路会在你的梦中惊醒
跟当初遇见它时一样,不声不响
你记得,那年夏季,淮河暴涨
在数百公里外都能听到她的阵阵喘息
漆黑的夜晚,阜南路仍有鸣笛裹挟尘埃
那个夜晚,在路口的一株香樟树下
你和爱人站在一个流浪艺人身边
听他用二胡拉完一曲伤感的《良宵》
这是一段没有忏悔的日子,流水般地穿过
又很快消失,你知道生活中应该珍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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