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的光
和看不见的光
像石块一样不断地在沉压
——一根弦就慢慢地变弯了
一根弦上的白天
和一根弦上的黄昏
就开始进入一根弦上的黑暗
当我深坐于午夜
当我不再歌唱
或不再悲叹时
一根弦还会慢慢地收回来
它的反面好像也有石块
一样地在沉压下去——
启明星闪现
光慢慢升起
接着黎明到来
这又是一个再生的轮回
但同样让我兴奋不已


我

远远看去
我走在土地中
一个人在看——
相当于那座楼上的另一个自己
玉米在生长
突然像水一样升上来
哗哗地响
——这还是六月
玉米刚出土
且惹人怜爱
但我感觉水淹没了腰身
当我转回头
那个人便挥了一下手
就看不见了
——也许，我离开了窗户
走回某个房间里去了
此时，阳光爆裂
黄昏走失
一个海垮塌下去
玉米还是原来的玉米
好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土地

土地很轻很薄
——你若想及一张书页
它便即是
词语是刚出土的玉米
大路边的小屋是一幅黑白插图
循着地里的小径走去
你就是文中不断移动着的标点符号
夕阳是一盏昏黄的灯
你若冥想
风就会跑过来
像一只手般把一张张纸翻了过去
等黄昏靠近
你站在村庄边沿上时
——作为文章的结尾
一本书就这样突然合上了


隐喻

你不能给它一个名字
你不能指称它
——一个失落在地的
或一个正低而下落着的事物
从空中划过去
——一个消逝着的黄昏
一片余留的光
一只灰淡的鸽子
一块收割后变暗的麦茬地
一棵走动着的树
突然站在某一个位置上看你
——这些都很具体
也都能触摸得到
唯独它们背后所隐藏着的
一段模棱两可的情绪
某位或近或远的人儿
和一枚无法言明的令人眷念的东西
始终萦绕，萦绕着始终
——无可捉摸，却又不能彻底地拒绝得掉


独立

我保持独立
在黄昏走后，在夜晚来临之前
像一棵树立于虚实之间
——虚的七月，实的灰暗
我看背影远去
我看潮水涌来
我看村庄和麦地之间的一棵树
一棵女贞树站在昼与夜的中介线上
招着手，又转过身去
我不能命名一只鸟
一只黑色的鸟，从这边飞过去
又从对面飞回来
我有伟大的沉默的一部分
我也有一颗时而悲哀
时而欢畅的心


夏日

我走在马路上
光和笼子一寸寸地远去
毕竟是夏天了
寂寞之词和躁动之句
——后者包围了前者
一首诗并未因夏日来临
而升起暖的气息
一首诗还埋在伤怀里
梦失去水分
春天给予残缺
——夏日只是在失去的骨骼上
建立另一种骨骼
她有着白得令人惊骇的部分
——我仍对生活怀有兴趣
我观察边角、缝隙、烟火味
我观察鸽子飞过楼顶
有人打开门走出来
然后又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