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妻子

二十多岁，我们去了遥远的东北
在哪里对雪有了新的认知
比如，雪落是有声音的，雪一定高过人
而立之年，我们又去过南方以南
淋过温柔的雨水，不觉得江南
就一定比陇南好

我们曾在城中村，怕夏天也怕冬天
怕没钱的日子，也怕路人鄙视的眼神
像耗子一样，东藏西躲
一住就是多年

我们有过情怀，以一个诗人的名分
争取在大城市找一块落脚的地方
我们争吵、出走、玉祥门城墙脚下
拍着胸膛，说掏心窝子的话，挽留时间

我们搬家、辞职、找工作
放弃西北版图上最迷人的那一点
回到家乡
回到人生的另一种的狭路

我们有过懊悔，亲眼目睹过
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痛苦的表情
自从有了家和孩子
更害怕自己不小心成为那个不幸的人
我们艰难而漫长的路上
一直苦于被烈火包围
如今却又要感谢它：锤炼了我
也锤炼了我们

不许

我们坐下来，关掉所有的灯
让烛光亮着，一首老歌循环播放
不许聊时间
不许怀旧，孩子怀里睡着
装作这些事物
都与我们无关

不许怀疑生活，不许谈起
曾经看过的朔方的雪、南方的雨
更不许怀疑选择的爱情

我们去过那么多地方，曾经
差点沦为了异乡人
我们早已丢掉了青春
丢掉了一生中再也遇不到的花朵

说爱你，也不许
不许哭，不要抱怨
不许羡慕别人的嫁衣和名声
更不许说我恨你
我怕，我怕你嘴角一动，滚烫的泪水
击碎我们年久失修的心

你走后

你走后，城市突然变小了
黄昏也瘦了许多，像瘦下来的我
一点也不好看

你走后，小小的屋子里
多了很多名叫孤独的小兽
只要天色一黑，他们就扑向我
撕咬我，我不敢哭
我怕他们看到我的脆弱

你走后，我才知道
人在微笑的时候也会有眼泪落下来
我们一起用过杯子
以及两双筷子和两只小碗
孤单单地站在那里，多么像曾经的我们
坐在老家的山尖上，看云起云涌

你走后，一个人的日子，一切从简
时光的镜头里，我要做个倔强的人
你走后，我会写完那首还未来得及完成的诗
等你回来，读给你听

致女儿

当你学会了笑
有针对性地
对爸爸
笑得那么开心
我就在想
如果那天出远门
你突然叫一声爸爸
我会不会哭得像个孩子
我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
现在的你，那么小
就开始跟路了
妈妈说，等你再大一点
情绪也会增加，如果你不让我走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亲爱的女儿
当我知道三十岁以后的日子
要用来保护你
我就不后悔
这一世成为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