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台基大坝
            

1

本地有人称为赛台基湖
这个
花了无数捆钞票
修建的大坝
深而幽蓝

如果你盯着它看久了
就会看到，有
红色的暗潮在涌动
湖两岸的花草
你只要用手指轻轻一掐
也会看到
有血流出


2

我在坝的两岸转悠
经常会看到
一些中年男女
卿卿我我，牵手溜达

我一眼就能看出
他们多数都不是夫妻
但是我想
他们要都是夫妻
那该多好


3

经常有同一个人
在湖岸垂钓
也有不同的人
参与其中
但，他们多数都不喜欢吃鱼

他们一边抛饵
一边咬钩
挣扎在每一个
垂钓自己的
日子里


4

太阳有时
会从湖底升起
有鱼群
朝同一片阳光游去
湖里有树在摇动，有车在滑行
有楼房会随波浪起伏

湖面倒映的风光
实在迷人
那和谐的情景
只要你扭头转向人间
便会
消失殆尽


5

这里死过很多人
有失足落水者
生活困难者
殉情者
还有杀人抛尸

听到更多的
则是那场金融风暴中
绝望的跳湖者
他们纵身一跃的影子
像极
放生者从人间的鱼缸
倒出的金鱼


（注: 三台基坝，又称赛台基湖，鄂尔多斯城南一小湖泊）



   落叶
     
村子东头有棵树
树下有座孤坟
每年秋天都会有落下的叶子
覆满整座坟头
多年后骨头被安徽来的家人挖走
听说全家曾来这里逃荒
武斗时因身份多疑被打死
家人则连夜逃走
此后每年
还有叶子落在挖开的坟头
而他更是一片叶子
归根前，却飘了几十年之久



   立秋
      
那些顺从刀子的
先生长成草
后生长成羊
再后来生长成晃动的人影
它们站立整齐努力生长
高抬的喉咙迎合刀子的深度
无所畏惧的伤口
都能在来年极速愈合
每次，都会有痛从风的刃口滚落
而每次这繁茂的人间
都在颤动中，从未高过
一棵荒草



  坍塌
        
从一根肋骨的断裂开始
废墟之上拣食血肉的目光来回游荡
一些意象的东西，倾斜交错
横插空中，像厚重的城墙
围堵走不出雷池的人

有些沉睡与夜无关
它们的怀中，没有种子
注定成为不醒的事物
雪固执掩埋浮肿的江山
承受各种践踏的面孔，悄无声息

有序的风雨，调理无关自己的日子
麻木的表情
与一棵老树炸裂的皮重叠
远方有雷声传来
惊醒的疼痛会顺叶尖滑落
摇曳成，一双双睁开的眼睛



   风很轻

风很轻，叶子很轻
风轻轻一碰，叶子就落了

风很轻，他很轻
风轻轻一摇，他就听见
自己晃动的响声

时光安静，他与那棵落叶的树
默默对视

后来，风再起的时候
他与它在对视中
向同一个方向倾倒



暗河
     
有水从身体流过，响声很轻
轻到，无法听到来时和去时的声音
一些捋到手心的色彩，正被时光泛白
那些越喊越模糊的事物
悄悄隐于风中

所有存在都蕴含不可估量的成分
即使摇晃成被风抽打的对象
看见或看不见的影子皆是我的分身
每颗草，每朵花
都暗藏我的体温

每座收容祖先骨头的大山
都有一份厚重稀释在生命深处
从它身边轻轻淌过时
我是一条暗河，镶嵌在
另一条河流之中



  远方
       
风，经久不息
像预谋的诡计绕着一场
千年的梦打转
欲望在翻滚的漩涡凝结
坚定的誓言
从巨大的轮廓划过
最后，被时间的硬度击成粉末
远方有魑魅之影
更迭的膝盖，站立成山河
或，跪成风雨
依稀听见，有狼的嚎叫
如同我骨子里的血
在耻辱的梦里长久地哀鸣



    父亲
   
父亲一直在我前面走着
影子越拉越长，后来
影子漫过我的身体
我越走越像父亲

我的咳嗽，关节痛
还有开始慢慢驼起的背
被那片影子传染
在身后又把我的影子，再次拉长

就这样走着，走着
在影子的重叠交替中
我把自己走成
又一个父亲



  中国梦
     
雄县一夜走红
有土地的人眨眼身价千万
我惊讶之余
赶紧跑回自己的老家
看着荒芜十年的几亩薄地
和年久失修的老屋
我烧好土炕，打开一瓶二锅头
安慰自己不要急
再熬两年
也会有文件宣布
成立一个西部最大的经济区
安沟村新区



逃票
   
有门张如巨口，就有门票尖似獠牙
为躲过这吃人的
他选择“不守规矩”
于是，一百多块钱在一个时代
展现了它特色的价值

它，约等于咬住脖子的虎口
约等于微弱踢出的十三脚
约等于三次企图的站起
约等于，亲人的悲哭，旁观的嘲笑
约等于，一只手
一只人手，捂住孩子的眼睛
默默抱离围观的人群

最后
规矩制定者，把一“条”命
摁在规矩里
让它约等于一个词
～逃票



帽子里的把戏
             
每次
张三干了坏事
都会把帽子戴在李四头上
然后，指给我们看

他经常这样，不
他每次都这样

他，台上的魔术师
不停变幻手中的帽子
左，右
右，左
淋漓尽致地玩着
我们叫好，鼓掌
为他每一次成功的表演

其实，他没有一次表演是成功的
只是，我们多数
都没看明白
他帽子里的把戏



  昨夜有雪
   
雪很大，听到的人不多
他知道他的同胞们，还在酣睡
他轻轻弹了弹帽沿上的雪花
 
雪与鼾声相互掩埋
这和谐的景象多么迷人
但他相信这景象终有一天会被融化
 
他不得不走了，让雪
继续下，在这没有敌人的人间
他转过头后
再次弹了弹帽沿上的雪花



《死亡》
          
用意念的手掌推开时光
所有死亡都可以复活

经常想到死亡的人要么离死亡不远
要么会活得更长

那些不假思索的人
已经死亡



《埋葬》

其实是一个
忘却的过程



 《墓碑》

脚印风化成铭中的文字时
所有虚拟的影子
都晃动成一块墓碑



听雨
    
窗外有雨
屋内的人烦躁不安
有无数的影子落下
她的发，眉，鼻子，嘴唇
还有
她的手很细很长
以至于离开那么久
还紧紧抓着一座心房



从大同到府谷
               
没有悬念
只需乘车就可以直达
但是，她每次出差都会坐过站
她要坐到神木
然后折返到府谷

那时我在神木一个煤矿打工
她是个经常聊天的网友
她来神木没有看我
她说，只想看看神木
看看这里的山水如何包容一个
顽强的灵魂

每次来的时候
她会告诉我她来了
走的时候
会告诉我她走了

每次她来的时候
和走的时候
我都会看到二郎山上
那棵生长了了五千年的树
在风中动了一动



鱼
   
谈到鱼的时候
一条人从他面前游过
谈到人的时候
无数条鱼从他面前游过

他抓住一条
手起刀落

若干年后
刺眼的鱼骨泛出土色
那滴血
还一直溅落在
苍茫的山头



小虾米
       
天，蓝得像海一样的时候
他会感到恐惧
恐惧
一只无形的章鱼在靠近他
钢筋水泥壳里
塞满了寄居蟹
他躲在树下
树，早已成了珊瑚



  无聊
      
不写诗的时候
他习惯用小指去扣鼻孔
会掏出来
很多虚幻的场景

比如电影《功夫》
那些用意淫的拳头在铁皮上打出来的深坑
那些台词
甲:你打啊，乙:打啊
甲:你打他妈的啊，乙:打他妈的啊

场景里，凌乱的偏分发型
和肥胖的附和
常常被他从鼻孔掏出来
又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