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诗》
成向阳

1

汾河岸的晨光
总是从南边来的
而不是东面
我想不清这是为什么

2

每天清早路过
这些冬天里普通的小树
我都会惊奇
究竟是怎样的灵魂
催发了如此峥嵘的枝干？

忽然又想
这些树，在我经过的时候
会不会也好奇
什么样的灵魂催着这个人
耸动的肉体
并用黑黑的树的眼给我
留张底片

3

加杨上的鹊儿以欢喜的鸣叫
叩开了起早者的心扉
这黑闺女儿，她咋就不知个愁呢？
喜得没边没沿
又忽喇一下飞了
让人愕然

4

跑空了自己。一抬头
是棵白蜡树啊。它的枝条
像散开之前的烦恼
又像晋东南冬天门垛后的扫帚
起早的小闺女冻红的手提起来
扫了扫溅了井水的台阶
但我不再多想了

5

汾河落满了雪
它们轻轻颤着，再也无法飞起
我高烧的皮肤上
黄昏时分的落寞也是这样
翻着口袋，一些东西可以拿出来
另一些还要永远藏着
我想春天可能快要来了

6

朝阳带着决心
回到他新的早上
红彤彤的
正生气一般
而惜花怜玉
总是陌路相逢
别哭了，
别哭了，
你的无辜是洁白的。

7

汉家睡了
歪着头又醒
戈裕良的假山
还是不明不白。燕子何在
姚月却提卤鸡爪来
许多好颜色堆在好瘦的身上
她笑说：“你吃，你吃。”
像要怂恿傻兄弟做件坏事
就生平头次
连皮带骨啃了两只，八根
海棠一树跃上了雕梁
燕园人散，三个都不想走
一地春草啊
南方的白云
数慢吞吞的小羊

8
一棵苦楝树。在常熟
护城河来回流了四次
我还是不认识的它
四十天后开出蓝花花
汉家说，楝树开花了
姚月说，楝树花开了
她想起老祖母汲水的井台
我想的却是开花前四十天
午后它有满树的小黑球
一头一头轻摇在水上
像小小的感喟
像多少年前一群南朝的故人
迎面相逢了却叫不出真名字
羞啊羞

9
菱塘路现榨的甘蔗汁
六块一杯。又凉又甜
这是第一次骨髓里一惊
报恩桥头的煎团
两块五一枚。恩义金黄
也是第一次
把肉心从油锅里捞起
我又要了一只包起来
却忘了吃，已是深夜
汉家的话说个没完
桂花酒坛里斜插的樱花
就要谢了
在南方，我又多住了三天

10

新疆杨的白骨
黄栌树的轻云，辽东栎
张开的绿扇有弯月之齿
白皮松和我五月里的手
一样莫名其妙
患着皮肤病
一棵臭椿终于从身后冒出来
像晋东南乡村进城的亲人
近近嗨了一声